文|职问 阿柴

1

“你猜我决定结婚用了多久？”面对我的采访，刘生笑着先对我提了一个问题。

“三天？”我试探着回答。

“三秒钟。”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只有三秒钟，特冲动。”

当时他正在老板的办公室里，那是他在德勤升了高级经理的第二年，老板跟他说有个去香港office交换的机会，公司打算派他去，想问问他的想法。

他当然是很想去的，香港和内地的税务制度差别很大，相互交流本身就是很有必要的行为，不管从公司角度上，还是从个人意义上，这次交换对他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可他还是有点犹豫，因为他与女友的感情才刚刚稳定下来。

女友是他的学妹，也在德勤工作，当时刚刚是入职的第二年。

“同事”、“学妹”两个关键词跳出来立刻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刘生又笑了笑，像是已经习惯了旁人的这种反应。

“不怪你会觉得我居心叵测，她确实就是我招进来的。”他说。

在四大工作繁忙、常常出差，这人尽皆知，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工作狂，两任女友也都是同行，所以外面关于他的流言也确实是有一些的，但他懒得理会，毕竟会去相信流言的人，本身就不在他的关注之中。

当时要去交换去香港office的时候，他正好跟学妹在一起满一年，感情正稳定下来，如果这个时候要异地恋一年半，他不确定这段关系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而且更糟糕的是，以学妹的级别是不可能参加这次交换的，他希望通过老板的协调，能够让学妹和他一起去香港，老板有些为难地说：“如果是家属的话，就好办得多了。”

刘生考虑了三秒钟，给学妹发了个信息：“要不，咱俩领证吧？”

两分钟后，学妹回复：“好。”

就这样，学妹成了家属，跟他一起去了香港。

2

四大的男女比例悬殊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再加上工作忙、压力大、出差多，所以很多人都会误以为四大人大部分都没时间谈恋爱，就更不要说结婚了。

好像进了四大，就必然意味着单身了，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在刘生的观察中并非如此。

“我身边的同事们个人问题都解决得还挺好的，基本上单身的还挺少见的。”

他们有的是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稳定交往的对象，有的是早早就结了婚，有的则是公司内部消化，总之，单身率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高。

而且，不像其他公司那么忌讳办公室恋情，四大是在事实上鼓励着办公室恋情的，毕竟加班的深夜、常年出差中、熬过的通宵、出过的差……全部都是超适宜日久生情的环境，只要员工主动申报，让公司在分配项目的时候避免情侣中的一方成为另一方的直属上下级，基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如果两个人都是公司的，还修成正果结婚了的，公司还会有奖金，至于利益冲突之类的问题，换个项目也就基本都能解决，所以基本上要解决婚恋问题并不像数据上看起来那么难，但维持恋爱、婚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毕竟大家因为职业关系，头脑都清醒得很，爱情、激情这种东西能撑多久呢，婚姻需要的是更多的妥协和平衡，即便如此，仍就是很难的。

于是大家就一起买房，在稍微不那么忙的时候赶紧生个孩子。财产、孩子全都是维系感情的重要因素，可即便如此，要维持下去，仍就是很难的。

就在刘生的公司，曾经有个男生常驻新疆达三年之久，虽然每个月公司都有给他回家的预算，可是从那个边疆小城回一趟北京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三年里回家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等他项目结束回到北京的时候，他儿子都已经认不太出他来了。

那是真的挺伤心的，感觉为了一份工作实在是失去了太多。

3

可大家仍就在尽力维持着。

小筠是我这次的另一个采访对象，与刘生比起来，她就显得冷静了很多。

小筠是在进安永第八年的时候结的婚，老公是同公司、同级别的同事，他们当年一起进的安永，没多久就已经在一起了，但在他们结婚之前的八年时间里，根本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因为她老公完全不想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情。

“我不想去推测他这背后是什么意思，但我喜欢他，所以没关系。”

她为了维持这段关系，受过很多委屈。

小筠在我的采访对象里是最冷静的一个，她对任何事情都看得清楚透彻，比如爱情。

“婚姻是两个人一起规避风险，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一起规避着风险。”

她看似精明，实则单纯地说。

他们俩的职场路走得都算顺遂，也都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就这么在安永一直待了下来，八年时间，也都从小朋友熬成了经理。

然后她就怀孕了，也是因为这个意外的怀孕，他们才决定结婚的。

“我挺感谢这个怀孕的，不然什么时候能结婚，还真不一定。”小筠说。

怀孕后，小筠消失了一周，没有跟任何人说，也没有请假，她知道这很不专业，但她还是躲了起来，她说不好自己在怕什么，或者说，在忧虑什么。

一周后，她像没事人一样回来上班，宣布他们要结婚了。而她老公也全程都是跟着她走，不冷漠，当然也没多热情。

结婚、生子，生活也就这样平静地往下走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为了维持这段婚姻付出了什么。

三年前的夏天，北京那场暴雨，那天她正好出差回来，被困在了首都机场，好多人开着私家车出来义务帮忙接送旅客。

她想打电话让老公来接她，可老公的电话死活就是打不通，她还是在一个好心私家车的帮助才终于回了家，她打了一路电话，老公就是始终没接，她担心极了，边看手机上出事了的那些人，边怕得要命。

结果等她终于到家，发现她老公正反锁着家门呼呼大睡。

她就是在那一刻决定离婚的，她觉得失望极了。

她是在那一刻明白，自己想要的爱情、婚姻和对方想要的爱情、婚姻终究是不一样的，她以为自己的一片赤诚可以换回一段美好爱情，到头来却发现喜欢有些事情并不是靠努力就能得来的。

那一刻，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4

很多人都说，在四大工作其实更接近学校，而不像是在大型企业，这里当然也会有人心竞逐、勾心斗角，但大家终究是跟着项目走的，也因此上级与下级之间并没有那么严格的从属关系，你不想跟着谁干，去别的项目就好，极端一点的情况，甚至也有过因为与经理实在无法相处，而从项目上中途撤下来的情况。

也因为工作环境相对单纯，所以四大人在某种程度也保留着很多单纯赤诚的少年气。

刘生跟我讲过他德勤有一个男合伙人，已经超过四十岁，身材好、样貌好、家世好，每次年会他一上台，都会有一群女同事嚷嚷着要调去他的组，他一切都好，就是始终都没有恋爱结婚，有不少人怀疑他是gay，他也都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被人问起，也都说是缘分未到。

直到去年，他遇到一个刚入职的女研究生，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就天雷勾地火地在一起了，合伙人简直像个陷入初恋的男孩，寻找一切机会跟女生在一起，女生的组团建要去日本，合伙人从来没有参加过人任何组的团建，那次他也要想尽办法、找各种奇特到有点可爱的借口，一定要跟着去。

我们从来没看过他也有那么可爱的一面，简直就是个初恋的少年。

这就是了。

这些活在东方广场的年轻人们，在这个常常被吐槽诟病的系统中工作着，却也因此保留了更多一些少年人的赤诚，使得他们能够像少年人一般执着诚恳地面对感情。

所以，刘生可以三秒钟就决定要跟女友求婚。所以，小筠可以为了一段爱情而执着数年。这些都是我们越来越少见到的、几乎可以说是都市传奇的故事了。

如今的大家都更容易暧昧，更容易你退我进，更容易陷在爱情的游戏里，而忘了爱情本身，忘了生活本身。

所以啊，那些工作中精明冷静的青年精英们，其实面对爱情时，都还单纯得很。

如同每一个赤诚少年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