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三声 韩玥

一向在社交媒体中表现强势的粉丝群体正在有意识地收起自己的锋芒。

3月27日晚，由芒果TV推出的自制综艺《密室大逃脱》中的四位嘉宾——邓伦、杨幂、黄明昊、魏大勋——的粉丝后援会、数据组发表联合声明，称节目官博“只要发关于节目当中的信息与讨论微博的时候，放弃粉圈格式化的控评。以节目为主进行评论”。此番行为被众多网友称之为“活久见”。

长期以来，具有“集体主义”精神的粉丝群体热衷于在社交网络上开疆拓土，通过控评、反黑、打榜、刷数据、签到等一系列有组织的行动，将每个人的意志行径在互联网端进行统一，为偶像建造起一个极为友善的舆论环境，和一个近乎完美的公众形象。

而这一切在大众的眼里始终像一场自娱自乐的独角戏，如今粉丝正慢慢对此有所意识。

当市场与大众逐渐告别了对于“流量”的盲目崇拜，粉丝群体类似屠榜一样的控评并不能获得积极的舆论导向和预期中的关注。在此次声明中，@杨幂数据库 特别写道：有讨论才有热度，才能让节目的效果达到最好。

尽管联合声明的效果还有待考察，在热评区里竭力维护偶像形象的粉丝依然不在少数，但是当四家粉丝站为了节目的口碑与传播效果决定联手放弃控评时，意识的觉醒总归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开始。

01、粉丝的自我麻醉

“我一定是傻了才会打开评论，评论里当然只有控评！”沐恩有些无奈地打出了这句话。半小时后，她的这条评论被众多网友直接赞到了热评区。

事情的起因源自#青春有你又延播#这条热搜。沐恩最近成为了这档节目的忠实粉丝，当她在微博上看到这条热搜时，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试图一探究竟，而热评区里迎接她的只有粉丝无尽的表白和人气选手的精修照片。

“文不对题”的评论让她一时无语。而这样的情景实际上每天都在社交媒体上发生。

拥有100位男偶像的《青春有你》俨然成为当下各家粉丝控评的主要战场。在节目的官方微博里，几乎很难找到没有被粉丝控评操纵的微博。甚至连互动微博都难以逃脱。

3月23日，@爱奇艺青春有你 发布了一则视频，视频中《重塑 Rebuild》组的训练生们号召网友从编号1到5的五个信封中选择自己喜爱的数字，帮助他们完成接下来的抢礼物环节。而该条微博下的热评区几乎被李汶翰的粉丝所占领，大家刷着同样的图片表达对李汶翰的支持，却鲜少有人回复自己的选择。

在很多粉丝看来，那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回复体现着一个人气偶像应有的热度。不同于应援、集资，这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她们需要对评论区进行强势占领。

粉丝希望通过控评、打榜、刷数据等一系列行动来侧面印证偶像的高人气，并且在他们看来，频繁出现在微博热评区、或占据榜单前几名意味着将被更多资本所关注，或许可以为偶像换来一些商业代言或工作机会，以及吸引更多网友“路转粉”。

早在去年《偶像练习生》结束时，NINE PERCENT的各家粉丝就已经各自为营，开始在社交媒体上集中控评、刷个人数据及话题，试图让自己PICK的偶像获得更多个人资源和商业青睐。而如今300位偶像的集体到来使得粉丝对评论区的争夺更加执着。

《偶像练习生》结束后，粉丝们在他人提醒下开始主攻数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粉丝群体也需要通过控评来获得更多安全感与集体归属感。

当社交媒体将偶像明星与大众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前者的一言一行几乎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大众面前时，以维护偶像形象为第一要义的粉丝群体则变得越来越警惕。控评成为她们主动出击、压下其他声音，从而“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与此同时，步调统一的控评行为更是成为每一个粉丝获得“集体”认可的先决条件。在这个由“粉头”充当管理者的内部体系中，每一次控评都是集体指挥下的产物，代表着粉丝对偶像真心实意的验证，亦是其对所在群体的认同与服从，进一步发酵成为一种集体的光荣。

只不过，愈加极端的控评行为已经招致大众的反感。甚至连艺人自己都是拒绝的。

在近日播出的《我和我的经纪人》中，乔欣在节目花絮里吐槽“粉丝用视觉中国的生图控评心好累”，她笑称自己和粉丝之间的审美存在偏差，当看到粉丝将她们喜欢的、略显土气的照片贴满评论区时，“当时心里都吐了血了”。

“这打动不了（别人）。打破我内心的自信心了。”

02、被归还的热评区

好在，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转机。

此前，网络时代和粉丝经济的快速到来使得网生内容逐步兴起、偶像艺人开始成堆出现，粉丝效应开始在市场中发挥主流作用，影视作品逐渐成为满足粉丝需求的专属作品，各方共谋下的内容行业追逐的不再是品质，而是一个个话题和流量。以此为前提，粉丝开始执着于对数据流量的把控，进而衍生出控评、打榜、反黑、刷数据等一系列行径。

然而，在看过异曲同工的“流量作品”之后，大众的理性回归让粉丝效应起主导作用的影视作品频频遇冷，《演员的诞生》、《我就是演员》、《声临其境》等多档聚焦演员职业素养的真人秀节目，亦让观众开始广泛展开关于演技的探讨，由衷呼吁好演员、好作品的到来。

观众的审美进步倒逼影视产业内容升级、走向正规，而演员则是产业体系中最核心的关键所在，作为一部作品向大众输出的最终端，产业内部不再以简单的流量数据作为选角的标准，而是更加看重明星艺人自身与角色的契合度和专业度。

作为去年的爆款剧集之一《延禧攻略》并未邀请任何“流量明星”加入其中，其演员总费用为2400万，仅占总成本的10%左右，团队将3亿的制作费用主要投入在服化道、置景及后期制作等方面。而多档小成本影片的逆袭也纷纷证明市场已经从聚焦流量转向内容为王。收获9亿票房的《超时空同居》投入成本仅为4000万，而斩获4亿票房的《无名之辈》成本仅3000万，两部电影的主演雷佳音、任素汐等都并非一线流量艺人，不具有所谓的“流量导向”，却依然凭借过硬的演技获得了大众的一致好评。

更为重要的是，“流量”的真实与否也被市场打上了一个深深的问号。

就在上个月，央视新闻点名新晋偶像蔡徐坤数据造假，指出其转发次数过亿的微博，以3.37亿人的微博用户总量来看，相当于每3人中就有1人转发了该条微博。而这实际上只能是天方夜谭。在今年“3.15晚会”上，媒体的镜头再次对准数据造假一事，称用户个人信息被黑产公司泄露以后，被第三方公司用来刷量、导流。

官方对于数据流量的一系列曝光使粉丝感到一阵慌乱，蔡徐坤的粉丝直接在央视新闻该条微博的评论区，进行公益事迹的控评，而大众对此并不接受。有网友直接表示，“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数据造假被央视点名批评和做公益有什么关系？”

如今，大众对于控评的无感、甚至厌恶正在进一步催促粉丝群体的意识转变，迫使后者从自己营造的梦境中醒来，使其放弃对于控评以及流量数据近乎极端的痴迷。终于，在《密室大逃脱》这档节目中，邓伦、杨幂、黄明昊、魏大勋的四家粉丝站、数据组率先做出改变，决定以节目观感为第一要义，放弃格式化的粉丝控评，将热评区归还给大众。

虽然声明的效果还有待时间的考证，并且粉丝站在声明中并没有放弃在个人微博下的安利与控评，但是无论是对“热度”的重新认知、还是将节目效果作为首要考量都具有一定的意义。其背后是粉丝文化在社交媒体中的逐渐转变，这个转变无疑是积极且正向的。

在去年《我就是演员》的舞台上，谭松韵曾哽咽地表示来参加节目的原因就是想听听自己的问题所在。“因为现在几乎找不着人去问，我说我怎么样，大家都说挺好的，或者就是好。”

而粉丝与团队营造的“假象”并不能真正安抚到谭松韵。在这个以演技为唯一考核标准的舞台上，谭松韵并没有获得众人的一致赞美，评委对其演技问题甚至有些直言不讳，但她并没有感到挫败，反而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