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的一个下午，天使投资人蒋亚萌接到他投资过的一个创业者打来的电话，对方表示刚刚收到一个人民币基金的A轮投资协议，并把这份协议书发到了蒋亚萌的邮箱，请他帮忙看看条款是否合理。
这家创业公司名叫美洽，专门为移动APP提供客服系统的开发，属于互联网中“To B”的生意，也是今年风险投资追捧的行业——两个月前，蒋亚萌所在的天使基金阿尔法公社投资了这家公司，仅仅两个月后，它就拿到了A轮的投资协议。发出投资协议的是一家A股上市公司，意向中要投的钱也是人民币基金。
此时，A股已经越过5000点高峰，在普通民众为二级市场不断上涨的股票价格狂欢时，大部分创业者也开始把在A股上市当作未来的一个选择，“我们做的是天使阶段的，所以他们基本上都更愿意要人民币。”蒋亚萌说。
而他们在天使投资之后，就一直提醒创业公司“保持灵活性”。“即便还没有到一个我们可以为这些公司设计出清晰的上市路径的时候，我们也会一直提醒他们，‘有好的投资人给你人民币，你不用拿美元’，这样灵活性比较强一些。”他说。
阿尔法公社今年年初成立，在北京望京租下了一个开阔的办公室，主要在天使轮投资“To B”以及“O2O”项目，同时也为这些创业团队提供办公场所，目前已经有五六支团队入驻。早前，蒋亚萌邀请国内专门负责新三板上市的券商来给团队讲课。“有必要让创业公司知道，除了去美国上市以及卖给BAT这几家大公司，还有另外一个路径。”
在互联网行业，如果接受了美元基金的投资，很可能意味着需要搭建VIE架构——由于境外资本在国内运营互联网以及电商行业有诸多限制，只有通过设立离岸公司等运作，才能够间接投资原本限制他们进入的领域。
做VIE简单，拆VIE却需要花费时间。“拿了人民币你随时可以做海外结构，但你要是做了VIE再拆，就更慢一些。”蒋亚萌说。
难点在于说服股权架构中的美元基金退出。大多数在中国的美元基金同时持有人民币基金，在一家公司需要拆除VIE架构时，用持有的人民币基金购买美元基金即可，而最棘手的情况是创业者曾经接受了没有人民币基金的美元投资，“要他们退出一般需要给他们一个好的退出价格，但价格过高，也会没人接盘。”励岸投资的负责人丁叶薇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越来越多的互联网公司停止搭建VIE架构。这家名为“励岸投资咨询”的公司是专门为人搭建VIE架构提供咨询服务的，今年以来，找他们搭建VIE架构的生意少了一半，但有人开始找他们拆VIE架构，以谋求A股上市。
上涨中的A股就像一场气氛不断升温的狂欢，新人不断地入场，更是助长了狂欢的势头。
原本从不涉足TMT投资的中国本土基金开始入场。此前，中国股市无论是创业板还是主板，对上市公司盈利水平都有要求，而缺少像美国纳斯达克对科技公司能够降低盈利要求的市场，人民币基金投资TMT领域意味着没有退出渠道。而在新三板制度实行之后，那些只持有人民币的本土基金迅速加入。
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蒋亚萌察觉到那些持有人民币的基金更受欢迎。除此之外，那些在A股市场获得高估值的公司也开始投资这一领域。
仅仅在2015年上半年，上证指数从3000点攀升到5000点，诸多公司在这一轮上涨潮中获得了价值重估。比如乐视，市值目前达到1500亿元，而在今年2月，这一数值还是750亿元时，它就成立了专门的投资部门从事收购。还有蓝色光标，因为不断收购资产，被人称作“并购机器”。
“别人可能是15倍市盈率，它们是100倍甚至200倍，它们在股市上获得了很高的溢价。一般人觉得那些是泡沫，而它们正好利用这些泡沫去买一些很实在的资产，就把这些泡沫变现成它未来的一个增长点。”蒋亚萌这样看待这些公司的并购动作。
但凡看准中国TMT领域的风险投资公司，都会持有人民币。蒋亚萌原本在创新工场做投资，2014年，他决定出来成立一个专门的天使投资基金，同时募集了人民币和美元。但在实际投资中，他明显感到创业者对人民币基金有更大的需求。
A股的这场狂欢在一定程度上也动摇了这位投资人既有的标准。按照原有准则，他们在投资时对公司竞争性、团队等各方面有较高的标准。
“这么多资金涌进来了，你要不要降低投资标准？没准儿也是一个机会，就像一个历史性的窗口，它现在就是门槛低。”蒋亚萌说。
但他又清醒地看到，这么多资金涌入这个领域，在给创业者带来更多机会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竞争者，“以前只有三家公司能拿到钱，现在可能三十家都能拿到钱，而且这个钱也都不少。”他说，更多的资金其实会让做成的几率更低，“你走向成功的路上会有更多的人和你竞争，原来你是30%的几率，现在你变成了3%的几率。”
要不要加入这场A股狂欢，犹豫的不仅仅是投资人，还有创业公司。
这是A股的又一次狂欢。2011年A股火爆，也曾让一批中资股回归，比如分众传媒，在当时就开始谋划退出美股市场。通过一系列安排，遇到2015年这波上涨浪潮，分众以借壳上市这种最快的速度抓住了这一机会。
今年在A股创造奇迹的暴风影音当年也碰巧赶上了好时候。早在2006年，暴风团队就设立了VIE架构，并获得IDG的数次投资，照理应该一路走向纳斯达克上市。但是从2008年起，优酷、土豆、搜狐、腾讯等视频网站陆续崛起并挑起版权大战，暴风影音面临是否参加这场版权大战的抉择。一旦加入就意味着需要大规模“烧钱”，并且需要杀进市场前三名，这种烧钱才会有意义——纳斯达克一般只听前三名讲故事。要知道，优酷土豆至今盈利无望，但幸运的是获得了纳斯达克的融资。最终暴风影音选择了回归A股。
“2011年A股特别好，但他们迟迟上不了，到了后面两年市场不好了，我听说他们还认为自己错过了这个市场，没想到今年能够获得这么高的估值。”丁叶薇说。
2014年开始A股再次火爆，“对于创业公司，股市最大的诱惑就是它能够很快地上市。”蒋亚萌说。
他曾经投资的一家致力于优化互联网广告投放的公司Admaster就面对着这种诱惑。
这家公司一直以来都朝着纳斯达克上市的路径走去。在2010年A轮融资时，金沙江投资以美元入股；而B轮融资时，蒋亚萌当时所在的美国中经合集团入股；在他们之后C轮，蓝色光标基金也以美元入股。
融资之后，Admaster就做了VIE架构。据Admaster合伙人Ethan Tsai介绍，虽然他们并不是互联网内容行业的供应商，并不需要中国政府颁发相关的执照，而是通过跟踪互联网广告，给广告主提供更优化的投放建议，可以不用搭建VIE架构，“但是我们在那个时候还是做了VIE架构，防止未来我们需要扩展海外业务。”
当选择变得太多时，反而容易踌躇。到今年他发现，按照他们的盈利水平，不仅仅符合要求较低的A股新三板的标准，也符合了创业板的标准。“创业板要求有两年的盈利能力，我们不止两年，今年拆除VIE架构后，计入境内公司，明年就能上市。”Ethan Tsai说。
但他们有所顾虑，一方面他担心A股机构投资人是否真正懂得他们的这一块业务，这意味着上市之后能够获得怎样的估值，而另一方面，他们有一些海外的收购计划，“我们在境外做收购和投资的时候，美国上市公司和中国上市公司身份中，肯定美国上市公司更为方便。这是我们的一个考量。”Ethan Tsai说。
Ethan Tsai和其他合伙人经常去参加一些券商发布会，也经常有一些券商找到他们，“大家都比较片面，专门做新三板的都说新三板好，做主板的说主板非常好，而做海外上市的又会劝说我们继续去海外，我们还没有想得很清楚，还在犹豫。”
作为投资人，蒋亚萌不敢给他们建议，“说多了他们更加为难了。”
如果仅仅为寻求上市，正在准备A轮融资的美洽也可以迅速在新三板上市。“但在我们看来这家公司未来盈利能力良好，没必要在不能获得较高估值的当下匆忙上市。”蒋亚萌说。
那些在海外上市无望或者无法获得高估值的公司反而着急回来在A股上市。“你看游戏公司都回来上，比如完美、征途，私募投资者正在把他们已经上市的流通股给买回来，然后在国内上。”丁叶薇说，因为海外公司不太认可游戏业务，难以获得高估值。
大家都希望获得这场狂欢的入场券，但是否要加入，大多数人还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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