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翻开任何一本关于上海的城市指南，你都会在城中时髦购物去处发现这家开在福州路外滩口古老公寓楼里、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小手工绣花鞋店——黄梦琦的“Suzhou Cobblers”。它那扇贴着窗花有着漂亮绣鞋和折纸元素装饰的橱窗，可以说是外滩那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中最小最迷人的本地风景。在设计师黄梦琦手中，外婆辈的绣花鞋不再是古板老旧的模样，而是变得精致时髦摩登有趣，这让Suzhou Cobbler吸引的不仅仅是迷恋中国文化的老外，还有城中最时髦人士的光顾。

一百年前Suzhou Cobblers所在的福州路还叫四马路，彼时上海时髦人士的鞋子都是到那一带的“小花园”买的。小花园不是一家店，而是指聚集在浙江路、广西路上短短两三百米开出的五十多家鞋庄，它曾经是上海最兴盛的鞋市，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苏绣软缎面的鞋。“漂亮的绣花鞋在中国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最初设计它们只是想自己拥有一双。”黄梦琦之前在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从1998年开始设计绣花鞋，最初面向的是批发，主要是参加国外百货公司的订货会。“第一笔订单是在香港浅水湾大酒店里喝着下午茶做成的，给一个澳大利亚的女老板看我的鞋子，她开的画廊代理了很多亚洲设计师产品。结果她一眼相中，因为小时候她妈妈穿的就是这种鞋。”这第一个客户就让黄梦琦的鞋子进驻了酒店的精品店，3年后黄梦琦创立了手工绣花拖鞋和便鞋品牌Suzhou Cobblers，2003年开了外滩这间小店，藏在每天有千千万万人路过的浮世喧嚣里，就像旧时光走出来的旗袍淑女。

走进Suzhou Cobblers恍若邂逅旧上海摩登时代里一场绣履奇缘。到处是带有怀旧气息的装饰和高饱和度的配色，除了鞋履，融入传统图案和纹样的服饰、包袋、挂饰等家居用品也一应俱全，一丝一线织的都是昔日的繁华旧梦。但Suzhou Cobblers的主打依然是当初起家的手工绣花便鞋和拖鞋，均有平底和高跟之分，样式有浅口、圆头、方头、搭扣、鞋头开缝型，以及拖鞋专用的鸭舌款。鞋底都是用天然牛皮制作，包括拖鞋也做了皮底，以适应室内外穿着。鞋子单价在500元起，也可根据需要来定制，而有些面料因为绝版，只能做成孤品一双。光顾过Suzhou Cobblers的客人不乏名人，像是Vivienne Tam、陈冲、Andie MacDowell、Rosita Missoni，也常常能看到有老外才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箱找上门来，也有本地老太太在店内套上大红搭扣鞋就高兴得当场跳起舞来。

Suzhou Cobblers从字面理解是“来自苏州绣艺的制鞋匠”，但实际上作为一个上海本土品牌，这里的Suzhou指的是以它为代表的是江南水乡和工艺，勾勒的是一个美丽的东方意向。Suzhou Cobblers的绣花鞋主要采用真丝和棉布面料，而冬鞋一般是羊毛羊绒和丝绒，结合以苏州刺绣、贵州绒绣、盘绣等传统绣法做现代的再创作。其中真丝选用的是做鞋专用的硬丝绸，硬度高到几乎可以立起来。“这种真丝现在几乎停产，有库存的颜色也非常少，我们专门买来丝绸白胚布来手工染制，才得到想要的颜色。” 黄梦琦解释。

而制作绣花鞋的背后需要一个由绣花师、制鞋匠和缝纫工组成的强大团队，才能将设计最终转化为实物。“我主管设计经营，而我的合伙人好友则负责管理工厂和制作，她以前在马来西亚学习设计，手底下的绣娘都是拥有几十年经验的熟练工。” 黄梦琦说到手工绣花区别于机器生产的一大特点就是千人千绣，如何将不同人的手工差异做到最小是首要问题，因此工人技艺的纯熟度很重要。而制作一双绣花鞋，首先要将设计图样转化为绣花图样，绣工在真丝面料上手工绣制，最容易的绣花也要花上一天。然后制鞋师将绣片依据鞋样剪成形，与皮革缝合。鞋面在鞋楦上固定成型后，最后与鞋底粘和成鞋。可以说从选材、描图、刺绣到定型、缝帮、上鞋底依靠的都是传统技艺。

黄梦琦的设计有着传统的图案和内涵，不乏花鸟鱼虫一团锦绣，但又跳脱于传统不落窠臼，给人以轻松明快的现代感。原因之一便是她将设计主题做到了日常化，即“日常之用，不寻常之美”。那双绣着白菜和毛豆的丝绸绣鞋甚至被英国V&A博物馆做为永久收藏。“我在菜市场看见水灵灵的大白菜，太漂亮了，恨不得把它插在花瓶里。”碧绿生青的白菜就这样被搬上了锦缎鞋面。而有一年去菲律宾乡下的朋友家玩，院子里的公鸡每天凌晨精神抖擞打鸣扰人清梦，惹得众人怨声连连，黄梦琦却觉得有趣，便把这公鸡也绣在了鞋子上，并取名“早上好”戏谑之，“结果真的有阿婆跑来问我有‘下午好’的鞋子吗，因为她有个儿子天天睡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也许就是这样大白话的有趣风格，才让Suzhou Cobblers一直能遇到有趣的客人和故事。

黄梦琦甚至为每款鞋都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比如“菜园”、“中国扣”，鞋头缝有拼花绣球的是“拼拼”，丝线制的穗子球装饰的则是“乓乓”，鞋头开出一个小口露出几个脚趾的叫“小窗口”。Suzhou Cobblers的隔壁就是做青花瓷的“海上青花”，黄梦琦和设计师海晨做了十几年的闺蜜和邻居，因为太喜欢她的青花瓷便琢磨怎么用在自己的鞋子上，结果让海上青花烧制了十几种图案的瓷扣，镶在Suzhou Cobblers鞋面上做装饰。黄梦琦和服装设计师陆坤相识多年，今年首次合作设计，目前推出了蓝兰和熊猫两款限量鞋，更在面料里第一次尝试加入珠宝。而时尚媒体人吴岭最初是店里的老客人，相熟了以后黄梦琦便约她画花样，吴岭拿了自己手绘的栀子花和海棠花，“这也是全新的尝试，你看这个栀子花就是鞋子的边，有了花样得不断做调整走向才能贴合鞋面，绣了以后要剪还要滚边，看似小小一片其实特别费工。”跟不同艺术家的火花碰撞，也让Suzhou Cobblers呈现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传统，散发出全新的摩登气息。

对于穿搭，黄梦琦的建议是“千万别用旗袍搭配，会很怪。”穿着窍门则是喷一些棉布和丝绸用的油性喷雾，会在鞋面产生一层保护膜，即使碰脏用白色布加一点清洁剂便可拭去污渍。而Suzhou Cobblers招牌海报描绘的是海派经典的睡衣外穿，令人莞尔。“这已经被认做是城市的一个image，可能不是特别正面的，但有不同之处。”在黄梦琦看来，睡衣外穿的人其实在共享一个公共空间，在他的认知里这是让他觉得熟悉、安全、舒适和自在的区域，所以才会大摇大摆穿上睡衣，并且通常不会走太远，“这很有意思，传递的其实是社会人际关系在正常运转，对生活区域的感受度反映到了个人穿着上，而如今老城都在拆除，邻里不复存在。”于是有一个时期她画了一系列这样的插图，各种人穿着睡衣抱着狗，提着鸟，骑着黄鱼车，最后选了几张组合成现在的样子。“这是值得怀念的生活景象。” 黄梦琦最后说道。所幸我们至少还能从Suzhou Cobblers的绣花鞋，看到旧时光里曾有过的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