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朗，我需要贴着胡子看球赛

赛纳布花了15个小时，从阿瓦士坐火车到德黑兰，就是为了来看她最喜欢的俱乐部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的比赛。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女性就被禁止出席观看露天足球比赛。但女球迷却将禁令置若罔闻，尝试以各种方法进入体育场，包括女扮男装。

尽管她们会面临被逮捕的风险，但她们对足球的热情以及为权利奋斗的决心，依然驱使她们前进。

2018年，当国际足联主席詹尼·因凡蒂诺访问伊朗时，就有35名女性因试图进入波斯波利斯队与埃斯特拉尔队交战的球场被逮捕。他随后向伊朗官方施压，要求解除这项禁令。

记录下赛纳布故事的女摄影师法若·阿莱伊说：“我记得我第一次为这个项目拍摄时，是伊朗第五次入围世界杯资格赛的时候，那天晚上很多伊朗球迷聚集在街上庆祝。”

“与外界对伊朗社会的看法不同——女性是消极被动的，并不参与社会事务——当晚有很多女性都出现在了街上。她们彻夜舞蹈欢庆。我早就听说了很多女球迷为了进体育场看现场比赛的故事，但那天晚上的事给了我启发。在看过街上这些女性之后，我意识到这个话题是很多女性的关切所在，并不仅仅局限于足球爱好者中。”

阿莱伊说，随着禁令于2018年世界杯期间禁令在国际体育场中的蔓延，对许多伊朗妇女来说，这成了一个大问题。

“第二件事情是，当德黑兰的咖啡馆由政府批准进行世界杯比赛的电视播出时，女性就可以与丈夫一起，在公共场合观看比赛。即便只是这样的小小自由，也给女性社会带来了快乐。”

“最后一件事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在政府批准家庭可以出席阿萨迪体育场，通过大屏幕观看伊朗球员的比赛后，我在那里采访了很多女性。她们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其中一些更是从外地城市赶来。”

“其中一位女性告诉我，能在有生之年来体育场看一场比赛，她非常开心。有的人在比赛结束后躺在草场上，她们说 ‘想感受一下赛场，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她们中有些人并不是狂热球迷。她们来这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这一生中有曾去过体育场的经历。”

到目前为止，伊朗政府已经开始表现出愿意就四十年的禁令做出妥协，并开始允许女性进入阿萨迪体育场观看部分比赛。

在等待了几个小时之后，当局终于打开了大门，阿莱伊说。“在那个美妙时刻，我们都喜极而泣，”她说，“我能感觉到球迷们的激情，她们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就是在那一刻决定把我的故事命名为《为自由哭泣》的……在波斯语中，‘阿萨迪’的意思是‘自在’或‘自由’。”

阿莱伊说，女性从没有为完全解除禁令停止过努力。“通过这个项目，我和一些勇敢的球迷熟络了起来，她们不仅敢于女扮男装进入体育场，且为她们的权利发声。她们冒着被捕的风险对抗不平等。我遇到的其中一个女孩就是赛纳布，现在已经是我的亲密好友了。当我开始了解她，她的信念、对足球和女性权利的激情，使我印象深刻。”

“我决定和赛纳布一起进体育场，完成我的项目。此前我还从未想过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但当我看到她们的努力之后，我感到我必须力挺她们的声音。所以这次我们俩都乔装改扮成了男性，进入体育场。作为一个女性摄影师，我不被允许将相机带入体育场。因此，我只能扮成一个男孩，用iPhone拍下这些照片。”

“当时我很焦虑。我们随时都会被警察逮捕。赛纳布比我冷静，因为她更有经验，此前也被逮捕过四次，但那是我的第一次。”

“我记得当我们穿过大门进入体育场后，我止不住地流泪达10分钟。你不得不改变你的相貌，这种感觉很屈辱，我们甚至还需要束胸，好看起来和男孩们一样‘平’。即便是赛纳布，当我们解除束带之后，也止不住哭了起来。一开始，周围的男人们觉得我们很奇怪，其中一个几乎要踢我了。但当他们注意到我们并非男性时，他们给了我们巨大的支持。然后我们就能享受比赛了。”

你为这个故事工作了多久？总共拍到了几场比赛？

法若·阿莱伊：我从2017年之后就在为这个项目工作了。每一场允许女性出席的比赛，我都在。简单列举一些吧，2018年世界杯中伊朗对西班牙、伊朗对葡萄牙的比赛，我们在大屏幕上看的；2018年10月，伊朗对玻利维亚的友谊赛；2018年11月，波斯波利斯队对鹿角队的亚冠联赛决赛。2018年12月，我还观看了波斯波利斯队和帕尔斯布什尔队（Pars Jonoubi Jam）之间的一场国内比赛——为了进入体育场，我不得不伪装成一个男孩。

目前伊朗女性的生活有所改变吗？

法若·阿莱伊：作为一个试图展现歧视的女性摄影师，我感觉改变一直在发生，但是节奏却很缓慢。

你为自己获荷赛奖提名感到惊喜吗？

法若·阿莱伊：当我得知自己是提名者之一时，我非常激动。但其实也算不上多惊喜，因为他们让我发过原始文件。对我来说，这是女性权利的一个重要议题。因此我认为，荷赛奖将会扩大这些伊朗女球迷的声音。同时，我也为那些给我积极反馈的专业摄影师所鼓舞。能获得荷赛奖是一项殊荣。一些最有天赋的摄影师对我们如今面对的世界发起了挑战，能有机会成为这种对话的一部分，我感到很荣幸。

对于禁令没有被完全解除一事，你感到失望吗？

法若·阿莱伊：每个社会中的改革都是渐进的。尽管我们希望这个禁令被取消，我们也知道这需要更多时间，以及来自与这个议题有关的每个个体的支持。因此，正如你看到的那些还在努力进入体育场的女性，女球迷们还没有放弃。

未来你还会继续跟进这个故事吗？

法若·阿莱伊：当然，我会一直坚持到我们，女性，可以自由地进入体育场。不仅仅是国际比赛，国内联赛也应同等。我确定我们正接近这一目标。

翻译：马元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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