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神探》中，有一幕场景令人印象深刻：刘青云所扮演的警探陈桂彬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他能看见人心里的“鬼”。在成功破获了一起凶杀案后，他的上司顺利退休，全体警员送礼庆贺，陈桂彬众目睽睽之下割掉了自己一只耳朵送给上司。在他眼里，这是一个真正心中无鬼之人，他要用最极致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这位上司的无限敬意。

现实中，也有这样一个在很多人眼中“真正心中无鬼”的人，即便是在他因“贪污罪”入狱后，仍有很多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心中之鬼的人，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和同情，并认为这样的罪名对他“不公平”。

此人就是褚时健，被媒体评价为“国企改革中的牺牲品”。

褚时健于1928年出生在云南玉溪一户农民家庭，家里在他出生前已经有两个儿子先后夭折。

为了避开丧子阴影，褚开运夫妇离开老房子，搬到江边一处小院里居住。褚时健出生那天正是兔年与龙年交错之际，夫妇俩折腾了大半宿，终于在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家里长辈闻风赶来，高兴坏了，一看这孩子又黑又胖，就起了小名叫“石柱”。

褚时健5岁开始帮母亲干活，9岁进小学读书，12岁父亲遭遇日本飞机轰炸去世，19岁回家成为一名小学教员，21岁参加革命成为一名游击队员，26岁被调到玉溪地委宣传部任干部科副科长。后来娶了一个叫马静芬的姑娘，事业家庭一片风光。

29岁那年褚时健参加了反右运动，被任命为玉溪专署反右工作组小组长，不断接到上面定下来的反右指标，从3%到5%，逐一上涨。他虽然小名叫石柱，心肠却硬不起来。其它地方的反右指示数都是噌噌上涨，他这里连5%都完成不了。终于搞来搞去把自己给搞成了右派。

这一年是1959年，褚时健正值而立之年。因同情右派被打成右派，这顶帽子一戴就是22年。他被发配到一个农场干活。在这里，烧酒、种菜、轧糖，他样样都能搞得好，什么东西到他这里不会也能一学就会。

1979年，51岁的褚时健被派到玉溪烟厂救火。这成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

他用了十七年时间将濒临倒闭的玉溪卷烟厂带到全国第一、世界第五大烟厂的位置，累积创利税达800亿元以上，每年上缴税金占到云南财政收入的60%，被称为中国烟草业的传奇人物。但因为当时的制度问题，他这十七年所有的工资加起来一共只有80余万元。巨大的落差引发了褚时健心理上一些微妙的情绪，也为他后来的折戟埋下了伏笔。

1996年12月28日，褚时健因涉嫌贪污犯罪被检察机关监视居住，1997年7月10日正式被捕。1998年8月6日，检察机关以褚时健犯贪污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此案在当时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熟悉他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否定他，而是给予了他极大的同情与谅解。甚至有十多位企业界和学界的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在那一年的两会上，联名呼吁“枪下留人”。亦有媒体将这起案件的审判称为“历史的审判”。

1999年1月9日，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一份长达8000字的判决书，宣布褚时健因巨额贪污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检察机关指控的一笔1156万美元贪污，“疑罪从无”，未作认定。

对于这件事，褚时健曾有过供述，他说当时新总裁要来接任他。他想新总裁来接任自己之后，就得把签字权交出去了。自己也苦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交签字权，白苦了。他也想给他的老伙计们留点家底。所以最后决定与下属私分掉300多万美元，还对罗以军(褚时代的红塔集团总会计师)说，“够了，这辈子都吃不完了。”

那一年，71岁的褚时健走进监狱，开始服刑。

他的妻子、妻妹、妻弟、外甥均被收审，女儿狱中自杀身亡，儿子远避国外，褚时健在本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刻遭受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境遇。

就在他被判刑近十年后的2008年，有媒体以30年改革开放为背景，评价褚时健是国企改革中的牺牲品和失踪者，说“他们的牺牲为后来者插上了一个此路不通的标志”。

财经作家苏小和则将褚时健作为一个对抗旧体制的符号。他认为，褚时健的贪污，实际上就是一种抗争，是对不合理的分配制度的抗争。但在这些抗争中，褚时健无力又无助，甚而晚节不保。

褚时健在监狱里服刑了一段时间后，因其表现良好从无期徒刑被减刑至17年。2002年春节，因严重的糖尿病获批保外就医，回到家中居住养病，并且活动限制在老家一带。

保外就医后，褚时健和妻子在云南哀牢山承包了2000多亩山地，开始种甜橙。他和妻子一直吃住都在橙园，这个老头儿还是像以前一样认真，为了补充专业知识，他买来书店所有关于果树种植的书，一本本地研读。其朋友评价说，这个人是非同一般的执着，认准的事情就是埋头做，到了不管不顾的境地。

这期间有许多企业家去探望他，比如王石。后来王石在采访中表示，“虽然我认为他确实犯了罪，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作为一个企业家的尊敬。”柳传志也曾说过，褚时健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尊重的企业家。

 

2008年，褚时健被减刑至有期徒刑12年。2011年，刑满释放。2012年11月，他种植的“褚橙”通过一家电商开始售卖，上线第一天就在北京创下24个小时之内销售1500箱、超过7吨的纪录，在南京第一天就卖出600多箱，第二天就逼近千箱。

众多知名人士微博转发使之成为网络热议话题。网络上开始出现各类“褚橙现象”的案例解析，还有人专门写了书叫《褚橙你也学不会》，一时间，褚时健因为他的橙子再次回归公众视野，并引爆互联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搜索他的名字，试图了解他的故事。他的人生在大起大落之后又以另一种姿态迎来了春天。

但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已将一切看得很淡。他在云南大地上耕耘了一辈子。也风光过，也寂寞过。但始终脚踩着土地，为后来者踏出了一条又一条充满无数可能的人生道路。

有记者问他，如果给自己写一个墓志铭，您会写什么？

他想了想，回道：“褚时健，属牛。”

作者：孟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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