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游居者总被当做一个易受伤害的团体来对待，而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比我们坐在这里的很多人都要富有得多。”6月10日，在英国下议院一次有关游居者权利的辩论中，保守党议员斯特里特（Gary Streeter）对在座的人说。

这些“游居者”（Travellers）中的一些人，法国人称他们为波西米亚人，西班牙人称他们为弗拉明戈人，俄罗斯人叫他们茨冈人，希腊人叫他们阿金加诺人，伊朗人叫他们罗里人。他们原住印度，1,000年前开始外迁至欧洲。他们自称罗姆人（Roma），不过也许这个被欧洲人误传的名字更为人熟知——吉普赛人。

“吉普赛”（Gypsy）是埃及的音变，欧洲人曾以为罗姆人来自埃及，于是称之为“埃及人”。而罗姆人认为“吉普赛人”这一名称有歧视意义，并不常使用。

英国保守党议员贺洛伯恩（Philip Hollobone）说：“每年约有100万东欧人以合法或不合法的方式抵达我们的海岸，我们有为东欧人的住宿需求提供特殊照顾吗？没有。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把吉普赛人单划出来当作一个族群，在制定法律时为他们设计特殊待遇呢？”这代表了一部分英国人的声音。

每年6月上旬，位于英格兰西北部的坎布里亚郡（Cumbria）都会举行为期一周的阿普尔比马展（Appleby Horse Fair）。有总计1万-1.5万英格兰和威尔士吉普赛人，以及苏格兰和爱尔兰的游居者齐聚这里买卖马匹，庆祝他们的文化传统。

这些不同民族的团体有着相似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很多吉普赛人和游居者把这一活动列为一年来他们最重要的节日。这一周，除了马匹交易，他们也在这里喝酒、赌博、会友、寻找新欢。

吉普赛作家巴斯（Damian Le Bas）说：“这就好像一些犹太人刚到以色列时的感觉。在你这一辈子里，你第一次不再是少数民族。去阿普尔比，是我第一次来到一个到处是吉普赛人的城镇。”

不过，阿普尔比马展可能是留给英国吉普赛人的最后一个这样的活动。《1554年埃及人法案》曾授予英国政府“使用任何必要的暴力手段”驱逐英格兰的吉普赛人，而历史上吉普赛人和游居者们也一直经历着几乎不曾间断的压迫和排斥。

他们的生活方式遭到立法的反对，其程度甚至连英国警长协会（Association of Chief Police Officers）都承认，法律事实上把“在大篷车里生活也列为了犯罪”。然而，在当代英国，他们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政府的保护。

受益于政府对民族传统和文化的保护，他们在索要房源以及住宅土地规划方面获得了一些优惠待遇，而这一直饱受选民抨击。

在实际情况中，不少早已放弃传统生活方式的游居者也在享受特殊身份带来的关照。保守党议员贺洛伯恩说，2011年的人口普查显示，有四分之三的吉普赛人和游居者生活在永久性住房中，只有四分之一生活在大篷车或是移动房屋中。

在大选前，英国保守党宣布新规，称包括吉普赛人在内的游居者将来必须证明自已确实是以“流浪”的方式生活，才能被认为符合标准，进而在城郊规划体系中得到政府的帮助。专家称，这在实践中意味着这些人在一年中必须至少有两个月处于移动状态。

议员们相信，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止游居者搭建非法营地。新一届政府对游居者大篷车数量进行的统计显示，其中有将近10%位于“未经授权（而私建）的建筑群中”。

据了解，更耸人听闻的是，根据英国法律，如果房主的房子平时没人住而这些游居者趁虚而入，即便他们最终被发现，政府也不能通过暴力执法手段把他们赶出去。

贺洛伯恩说，他的选民一直抱怨说他们的农场机械被偷、稻草垛被烧、垃圾遍地乱丢，却没有人“被抓或是被起诉”。而今年的阿普尔比马展过后，这些人留下的一片狼藉，也继续让外人重温他们声名在外的一贯形象：又脏又邋遢。

在欧洲大陆，他们留给人的也是不羁的形象。教皇方济各呼吁身在意大利的吉普赛人“找份工作”，更多地融入当地社会。他去年承认，由于在当地社会的参与度不够，吉普赛人经常被人们以无法抗拒的“敌意和怀疑”来看待，还被剥夺了教育和医疗的权利。

去年3月，由于被控企图强奸一名意大利女孩，那不勒斯附近意大利最大的吉普赛人营地之一遭到当地帮会的袭击，数百人逃离。此外，罗马一家面包房还在其窗户上贴出一张告示，警告“严禁吉普赛人”进入。

教皇试图抨击这些对吉普赛人的偏见，敦促人们打消对他们的怀疑，并呼吁有关部门帮助这些“活在社会边缘的人”。

那么，与这些欧洲发达国家相比，居住在东欧的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由于离发源地印度又近了一些，还是让我们把他们唤作“罗姆人”吧。

保加利亚东南部小城旧扎戈拉的洛泽内茨（Lozenets）社区，阿塔娜索娃（Zvezdelina Atanassova）算是当地人里的一个例外。在那里，人们不重视教育，而这个罗姆姑娘还在上学。这里的女孩鲜有超过小学的学历，而男孩只要拿到驾照，也会在15岁就离开学校。

在被问到这些人未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时，与年轻人一同运作慈善的伊利耶夫（Gantcho Iliev）叹息道，十个人里有七个想去做男妓的生意。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其他职业能同时带来大房子和豪车，以及魅力女性的注意。

被主流社会落在身后的罗姆人，依然是欧洲最受排斥的少数族群之一。与祖先相比，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观。

尽管很多人不再以大篷车为流浪的载体，也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但相当一部分人没有稳定工作，依然靠一些并不体面的临时差事过活。

根据官方数据，保加利亚人口中约有5%的罗姆人，而这几乎肯定是被低估的数字。由于民族身份经常让人先入为主地联想到落后和卑鄙的犯罪，很多不信任官员的罗姆人不愿进行登记，或是故意说错自己的身份。按照欧洲委员会的估计，这一比例约在10%。

根据《经济学人》提供的数字，在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塞尔维亚、斯洛伐克和马其顿这六个中东欧国家中，罗姆人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约在7-10%之间。这些人中，只有15%的人接受过中等教育。

快速增长的罗姆人人口也在变得更年轻。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就业市场参与者中，有五分之一是罗姆人；而在匈牙利和斯洛伐克，这一比例是六分之一。不过，他们的就业前景并不比他们的父母强到哪去。

东欧罗姆人的辍学率仍然居高不下。按照习俗的观念，新娘的贞洁和传统家庭主妇的角色比就学更重要。很多父母担心女儿与男孩子交往，早早让女儿离校，把她们嫁出去。在那些最贫困的家庭，还没接触过书本的孩子，经常小小年纪就开始干活养家。

不止如此，在一些人口中罗姆人占到30%-60%的社区，学校正在消失。种族隔离并不罕见。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学校中四分之一的罗姆小学生，以及匈牙利学校中一半的罗姆小学生，是在不同的教室中被区分教学的。

在捷克的小学中，三分之一存在“精神障碍”的学生是罗姆人，比例较两年前有所提高。这促使欧盟委员会于去年9月以歧视为名对捷克发起了一项调查。今年4月，斯洛伐克也接受了类似的调查。如果这些国家不作出改变，将面临高额罚款。但不幸的是，政治阻碍了改革进程。

在保加利亚和匈牙利，民间反罗姆人的情绪高涨。匈牙利民族主义政党“更好的匈牙利运动”（Jobbik，也称尤比克）在今年的议会选举中赢得了21%的选票，而该党的领袖就曾是一个对罗姆人实施恐吓的黑衣暴徒组织的创始人。该组织于2009年被禁。除此之外，匈牙利的其他党派也在向反罗姆人的选民献殷勤。

匈牙利总理维克托（Viktor Orban）的政府曾把2013年的最佳记者奖授予了一位播音员，而此人曾因把罗姆人称作“猩猩”而遭到媒体监管机构的处罚——为这样一个人颁奖，无异于对这种歧视言行的默许。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一项由11个国家参与的分析发现，2011年，拥有小学学历的罗姆男子比其他民族同等学历的男子少挣11%；而对拥有中等学历的男子，这一差距范围则在24%-39%。去年，斯洛伐克的金融政策研究所向雇主送去了一批虚构的简历，拥有罗姆名字的人只收获了37%的回复，而其他人简历的回复率则为69%。

来自开放社会基金会（Open Society Foundations）的约万诺维奇（Zeljko Jovanovic）说，这样的生活前景，迫使那些在教育中获得成功的罗姆人隐藏了自己的民族身份，并与他们儿时生活的地方划清界限，这就让当地失去了他们可以模仿的好榜样。

尽管缺少移民数据，但在大多数富裕的欧盟国家都能见到罗姆人的身影——尽管他们受到的待遇不尽相同。在法国和意大利，他们居住的临时小棚被推翻；而在比利时和德国，他们则能得到帮助。

慷慨大方的福利体系是吸引他们的原因，多数人也同样是为了工作而移民。当然，难免有害群之马，会通过小偷小摸等违法犯罪谋取更大的利益。

保加利亚科学院的巴浦洛夫（Alexey Pamporov）说，每五个保加利亚罗姆家庭中，就会有一家有成员在海外工作，不少人会为建筑施工或务农等季节性的工作往返两地。

“在英格兰，他们需要保姆吗？”阿塔娜索娃倒是很好奇这个问题。而她很快将成为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