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尔·宏(Bill Hong)是一位来自中国广东的移民父亲,他和他的妹妹安娜·宏(Anna Hong)、妹夫亚瑟在洛杉矶的唐人街附近经营一家餐馆。就在比尔快过50岁生日时,两位年轻的推销员向他提出了一个商业计划:晚上没有客人时,将餐馆二楼的宴会厅租出去。
那是1979年,洛杉矶正在陷入泥淖。就在几年前,美国遭遇了严重的经济衰退,唐人街和市中心人去楼空。新的中国移民开始搬到郊外的飞地,比如圣加布里埃尔山谷,完全绕过了唐人街和里面的生意人;曾经聚集在这里享用异国炒面晚餐的外国客人也不再光顾了。
比尔接受了推销员的计划,他是个务实主义者,知道餐馆需要更多顾客,或许一些年轻人的乐队演奏可以吸引顾客。但他从来没有预料到他的家庭事业——一家坐落在金陵路上,名叫香港低地(Hong Kong Low)的小店——将成为音乐界极具潜力的宠儿。他也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自家餐厅的厕所会遭到多少次破坏。
中国货车(China Wagon),萨克拉门托,加利福尼亚



宏的餐厅——大家叫它“香港咖啡馆”——不是唯一一家孵化了加州朋克的亚洲餐厅。在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从萨克拉门托到旧金山,最重要的朋克演出地点其实是中国和菲律宾的餐馆,比如萨克拉门托的中国货车和金的城,以及旧金山的贵宾花园。现在成长为著名乐队的X、Germs和Black Flag在那里进行了他们最令人难忘的早期演出。香港咖啡馆甚至不是洛杉矶唐人街举办朋克演出的第一家餐馆,在它院子对面的黄夫人餐厅(Madame Wong’s)早在一年前就接手了这桩生意。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香港咖啡馆在演出期间还会像往常一样提供晚餐服务,几乎每晚都有演出。“楼下的中国人会和他们的家人共进晚餐。而楼上正在进行疯狂的朋克演出,”宏的侄女克里斯蒂·茂川(Christy Shigekawa)说,“你可以看到他们走上楼梯。呃,有时天花板会摇晃。”
香港咖啡馆,洛杉矶,加利福尼亚






“在某种程度上,这就像任意搭建起一个表演空间,试图通过现场音乐吸引更多顾客到你的餐厅,”菲奥娜·娜歌(Fiona I.B.Ngo)说。她是伊利诺伊大学美籍亚裔研究和性别与女性研究副教授,在2012年末发表了一篇关于70年代晚期洛杉矶东南亚难民身份与朋克音乐的交叉学科论文。换句话说,餐馆老板需要娱乐以吸引顾客,而朋克恰好在那时出现了。
“这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商业策略,听起来有点古怪,”茂山试图猜测叔叔的动机,“而且,从文化角度来看,朋克音乐在当时已经被视为非主流的东西。也许你会受到其他唐人街的抨击,但除此之外,做一些不被社会接受的事情能带来多大损害?”
洛杉矶朋克绝不仅仅是白人的游戏(尤其是奇卡诺的年轻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成为了音乐景观的一部分),但对于非亚洲人来说,移民经营的唐人街仍然具有一定的侵略性魅力。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与难民和其他城市穷人一起生活在破旧的公寓楼里,在亚洲餐馆玩耍都是有目的的政治和美学决定。娜歌解释说:“空间的种族化和贫困化为它们贴上了底层阶级的标签。”
朋克音乐人和餐厅业主之间的关系可能很复杂。黄夫人餐馆的中国老板以斯帖·黄(Esther Wong)因其强烈的意见而臭名昭著,她坚持要审查在她的餐厅演奏每一个乐队。1980年,她告诉一位《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如果她觉得哪盘录音带不好,就会“把它扔到窗外”(茂山说,黄夫人的老板凶悍好斗,有时甚至会叫来消防队,扰乱香港咖啡厅的演奏)。最后,她因餐馆内发生的打架事件而大发雷霆,彻底禁止一些乐队——比如Alley Cats和The Bags——在她那里演奏,这让她被妖魔化了。
黄夫人餐馆,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州



尽管如此,上海出生的黄老板作为“龙女士”的形象仍然给人留下了苦涩的回忆。娜歌说,尽管朋克音乐家采取了不妥协的政治,但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种族主义和东方主义会如何影响他们对黄夫人的性格想象。一想到黄夫人可能会因为餐馆被破坏而赶他们走,这些人还有点惊讶的样子”。
贵宾花园,旧金山,加利福尼亚
这些亚洲餐厅兼乐厅的鼎盛时期并不长久:香港咖啡馆仅在1979年至1981年间举办过演出;黄夫人餐馆一直坚持到1987年初。贵宾花园(Mabuhay Gardens)逐渐转变为一个成熟的音乐和喜剧场所,在菲律宾老板尼斯·阿基诺(Ness Aquino)的热情推动下,这里在1976年至1986年间举办了多场演出。









20世纪80年代初,早期朋克表演中更具艺术性和折衷性的音乐已经让位于男子气概强烈的硬核音乐。但荡气回肠的70年代末依然存在于音乐传奇中——以及经营餐馆的亚裔美国人的家庭传说中。
“我模模糊糊地记得这样一个故事:在生意艰难的时候,比尔叔叔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让所有朋克音乐家进入餐厅,表演节目,”茂山说。她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初,那时餐厅内的演出已经结束了,“这些人经常搞破坏,他们吸毒,且非常暴力。他们弄坏了厕所,打破了窗户。邻居也为此感到生气。”
金的城,萨克拉门托,加利福尼亚州





茂山正在制作一部关于音乐场所的纪录片。她采访了数十位音乐家和粉丝,这些人说他们的职业生涯乃至生命都因香港咖啡馆而改变。她震惊地发现,这段短暂的时光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现在他们对那些演出的夜晚抱有完全不同的态度。“很多人感到十分抱歉,他们告诉我,‘很抱歉,我们破坏了你家的餐厅。你的家人肯定觉得这太疯狂了。换做我,肯定也不想让一群发疯的青少年跑进家里打砸抢。’”
(翻译:冷君晓)
来源:Topic
最新更新时间:07/13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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