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安晶

美国圣地亚哥军事法庭的七名军事陪审员裁决了一起特殊的案件：一名在海外服役八次、获得过两枚铜星勋章的海豹突击队特别行动指挥官被控谋杀伊拉克未成年战俘、向两名平民开枪。

而在法庭上指证加拉赫（Edward Gallagher）用刀捅死受伤战俘的，正是与他同一个排的海豹突击队战友。

代表海军的检方律师指出，加拉赫自己说的话、发出的照片和他所在的排都为他的犯罪行为提供了证据。代表加拉赫的律师则指责，整起案件是下级士兵制造的“哗变”，目的是报复加拉赫、阻止其获得银星勋章。

加拉赫的案件引起了包括美国总统在内的政界人士关注。多名共和党国会议员对加拉赫表示声援，特朗普更是下令让关押候审的加拉赫从禁闭室搬到海军医院，甚至考虑对他进行特赦。

7月2日，在经过八个小时的商议后，由五名海军陆战队成员、一名海豹突击队成员和一名海军士兵组成的陪审团给出了最后裁决：加拉赫谋杀罪和谋杀未遂罪不成立。

唯一成立的罪名是与战俘尸体合影。按照规定，现年40岁的加拉赫将面临最长四个月监禁、军衔降一级、罚去三分之二的薪水以及申斥。由于加拉赫在候审期间已经被监禁了七个月，他最终将获释回家。

虽然对加拉赫的裁决已经出炉，但事件真相如何依然扑朔迷离，此案也暴露了精英部队海豹突击队的内部斗争。

战友不满

2017年，当加拉赫所在的排从伊拉克返回圣地亚哥之后，部分士兵在社交媒体WhatsApp上建了一个名为“缝纫会”的聊天小组。

这个小组里讨论的主要内容是他们的指挥官、曾担任过狙击手和医务兵的加拉赫在伊拉克服役期间的种种恶行。这批海豹突击队员当时被派往伊拉克摩苏尔，协助伊拉克军队打击“伊斯兰国”（ISIS）。

有士兵在聊天小组中抱怨加拉赫在发动攻击时不分对象，“我打出的警示枪比打ISIS的还多，就是为了把平民从艾迪（加拉赫简称）手中救下来”。

聊天小组给加拉赫取了一个外号“El Diablo”，也就是西班牙语中的恶魔；有士兵在帖子里称不知道该怎么和加拉赫相处，“他随时准备着动手杀人”。

而这个小组曝出的最严重事件最终将加拉赫送上被告席。有小组成员透露，2017年5月3日，在与其他医护兵救助一名17岁ISIS战俘后，加拉赫突然拿出刀具，向战俘颈部连刺数刀，导致其死亡，随后还与战俘尸体合影拍照。

除此之外，有士兵称加拉赫曾多次向伊拉克平民开枪，包括一名老人和一名女童。

2018年9月，海军检方以谋杀、谋杀未遂等多项罪名正式起诉加拉赫。

战友作证

在审判过程中，共有七名海豹突击队士兵出庭作证，指认加拉赫用刀多次刺向受伤的ISIS战俘；其中有两名士兵称自己目睹了整个过程。

加拉赫当时的室友麦克尼尔（Thomas MacNeil）在作证时指出，事发前，军队的无线电通讯中称有一名ISIS士兵在空袭中受伤。据麦克尼尔所述，听到这个消息后，加拉赫立刻宣布“都住手，让我来”。

这名俘虏被送到海豹突击队在摩苏尔的基地后，曾经做过医护兵的加拉赫加入其他同事，对其实施救治。这段过程被现场的监控视频记录了下来，提供给了陪审团。

但在其他医务人员离开现场后，视频记录便随之终止。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为了此案的焦点。

检方称，俘虏当时伤情稳定，但在其他医务人员离开后，加拉赫从自己的医护包内拿出刀具，不断捅入俘虏的颈部。有一名自称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海豹突击队士兵表示，俘虏立刻血流如注。

在俘虏死亡之后，加拉赫在尸体旁表演了一段延长服兵役的宣誓仪式，并与尸体合照留影。除加拉赫之外，他所属排的大部分士兵均与尸体进行了合影。

随后，加拉赫将照片发给一位朋友。照片显示加拉赫一手拿刀，一手抓着俘虏的头发，随图的短信写道：“有个好故事，用我的猎刀解决了他。”加拉赫在另一条短信中写道：“等我回来之后告诉你一件很酷的事，我的刀技用上了。”

相关的短信和照片都提供给了陪审团，另一名负责的军官波特尔（Jacob Portier）则因目睹拍照一事未加阻止、没有及时报告刺杀俘虏一事遭到起诉。在报告上，这名俘虏的死因被定为因空袭受伤致死。

麦克尼尔透露，在与战友一同返回美国后，他曾与加拉赫见过面。当时加拉赫威胁麦克尼尔不要乱说话：“你要搞垮我，我就搞垮你。”

中途反转

上周，另一名声称目睹加拉赫刺杀俘虏的海豹突击队医护兵斯科特（Corey Scott）在出庭作证时突然改变证词，称导致俘虏死亡的是自己，而非加拉赫。

斯科特称，当时加拉赫从包里掏出刀具，向俘虏的锁骨下方捅了至少一次，但没有血流出来。

据斯科特所述，最终是他用手压住了俘虏的气管插管，导致俘虏窒息而亡。斯科特称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让俘虏免遭伊拉克军队的酷刑折磨，“我知道他最终还是会死”。

检方则在法庭上对斯科特的说法提出质疑。指出此前六次接受海军调查时，斯科特从未透露是自己导致俘虏死亡。在对加拉赫的审判期间，出庭作证的大部分证人都享受豁免，不会因其提供的证词遭到起诉。

检方律师指责斯科特在知道自己享受豁免后在法庭上撒谎，以帮助加拉赫逃避牢狱之灾。作为回应，斯科特称加拉赫有妻儿，“我不认为他应该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

海军发言人周二表示，当局正在对斯科特的证词进行审查，以决定是否要以做伪证对其进行起诉。

缺乏实际证据

加拉赫的辩护律师指出，此案与谋杀没有一点关系，而是一群对上级心怀不满的下级士兵集体“哗变”。

其中关键的一点就是针对加拉赫的所有指控均缺乏确凿证据，现在已经无法取得俘虏的尸体，而尸体并没有经过法医尸检。

在出庭作证时，一名将俘虏交给海豹突击队的伊拉克将军称加拉赫没有刺杀俘虏；在俘虏死亡后，与尸体合影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克里洛（Giorgio Kirylo）则表示，他在拍照时没有发现尸体颈部有刺伤。

海豹突击队的一名指挥官则对士兵的指控提出质疑，称所有指控都是在上级考虑给加拉赫颁发银星勋章、晋升军衔时冒出来的。参与作证的士兵也承认，加拉赫所在的排分化严重，很多人都对加拉赫不满。

关于加拉赫向平民开枪的指控，一名海豹突击队前狙击手在作证时称加拉赫曾在狙击塔向一名老人和一名女童开枪，但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加拉赫扣动扳机。

辩护律师指出，虽然加拉赫与尸体合影的行为有问题，但照片和短信无法证明是加拉赫杀死了俘虏。而整起案件都是下级士兵对加拉赫的诽谤之举，目的是“搞垮”加拉赫。

在宣布加拉赫谋杀罪名不成立后，陪审团将于周三决定是否要就加拉赫与尸体合照判处其监禁。

得知自己无罪后，在被告席上的加拉赫立刻隔着栏杆与妻子拥抱庆祝。加拉赫的妻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责美国政府将加拉赫“恐怖分子化”，“我丈夫为这个政府打了20年的仗”；她同时要求海军第一特战群的指挥官引咎辞职。

虽然海豹突击队规模仅占美军总数的2%，但其精英成员一直在全球作战，主要任务包括应付突发事件、反恐等非常规战争。击毙基地组织前头目本·拉登的就是海豹突击队第六分队。

前军事法庭法官索里斯（Gary Solis）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指出，多年来，海豹突击队在战场上一直将自己视为“类似上帝的存在”，加拉赫之案将为他们敲响警钟，“他们也要遵守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