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海报 资料图

《白蛇》海报 资料图

《大圣归来》海报 资料图

文|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马岚熙

责编|马蓉蓉

这个夏天，“哪吒”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魔童降世》)上映首日票房破2亿元;8月2日累计票房达16.96亿元，超过《疯狂动物城》，成为中国影史动画电影票房冠军;8月3日单日票房破3亿元，刷新动画电影单日最高票房记录。

在微博、抖音等社交媒体上，与哪吒相关的话题频上热搜，无数人争相模仿这个顶着黑眼圈，一脸乖戾的“小妖怪”。

《魔童降世》讲述的是一个“打破成见，扭转命运”的故事，但打破成见的何止哪吒：电影里，魔丸哪吒背负必死的命运，怒吼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打破陈塘关百姓对他的偏见，扭转了原本无解的结局;电影外，国产动漫长期被观众诟病，导演饺子与一群动漫人憋着一股劲儿，用好作品打破了观众对国漫的成见。

从深挖传统到推陈出新

197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哪吒闹海》，是哪吒作为主角在国产动漫中的第一次亮相。

这部作品集合了当时中国最顶尖的动画创作班底，将哪吒塑造成经典的小英雄，后来国产动画中的哪吒基本没有跳脱出这一形象。这一版的哪吒在雨中含泪自刎，堪称中国动画史上最悲壮的一幕。《哪吒闹海》被戛纳电影节选为正式参展影片，是第一部亮相戛纳的华语动画。

中国民间哪吒传说有四大核心：闹海屠龙、剔骨割肉、与父结仇、莲花重生。如果说《哪吒闹海》是深挖传统故事的精神内核，那么《哪吒之魔童降世》则在尊重传统的同时跳出桎梏，对传统故事进行再创造，颠覆了观众们的认知局限。

《魔童降世》打破了哪吒的固有形象，导演用细致入微的镜头记录着哪吒的心路历程。他渴求爱与陪伴，却屡屡遭受误解，所以才紧闭心门，装成一副混世大魔王的样子来保护自己，但只要别人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善意，就愿意捧出整颗心来回报。

这样有血有肉、嬉笑怒骂的哪吒，虽生来不凡，却也平凡得像我们每个人。从神坛上走下来了，才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正如《魔童降世》导演饺子所说：“之所以做这个主题，一方面这是自己压抑多年的释放，更重要的是希望给正在奔跑在自己理想道路上的人们以鼓励、希望、温暖和力量。其实哪吒是我们每个人，即使被塌下来的天压歪了头，也能挣扎着生出三头六臂把天扛起来。”

《魔童降世》也强调了这样的观念：动画不再是儿童专属。动画的英文单词“Animation”，源于拉丁词“Animare”，意思是“给无生命的物体以有生命气息的灵魂“，因此动画不应该只专属于儿童，不应该只是娱乐产物，而应该引发更深层的思考。《魔童降世》中每个人都是立体的，每个人的行为和态度都有自己的出发点，导演并没有给他们贴上善恶的标签。

目前，我国电影没有分级制度，《魔童降世》作为一部暑期档电影，很多家长会带领孩子观看。《魔童降世》创造性地将敖丙设置成哪吒的“宿命之人”，一个是魔丸，一个是灵珠，生而对立，却互相成为对方唯一的伙伴，诸如“抽龙筋”之类显得残忍、血腥的传统情节自然不会出现。

中国神话故事怪诞诡奇，削弱暴力性可以照顾更多的观众。例如，一提起孙悟空，人们脑海中总会浮现六小龄童塑造的刚正不阿、正义凛然的形象，但《西游记》原著中的孙悟空其实戾气十足，多次出手杀人。相比传统的哪吒形象，今年夏天的哪吒就可爱得多了。

政策、平台、观众、资本缺一不可

我国动漫行业发展已有百年历史。1926年中国动画之父“万氏兄弟“打造了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后又制作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助推1926年至1945年中国动画进入萌芽探索期。

此后，中国动漫产业的发展跟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起起伏伏。2005年以来，国家先后提出动画大国和动画强国的发展战略，动画行业在政策支持下不断发展。2015年后，随着动漫版权进一步得到相关政策的保护，在资本、新媒体和消费人群的多重驱动下，动漫产业持续快速发展。2018年，中国动漫行业总产值达到了1712亿元，已诞生出包括《秦时明月》《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等国漫动画奇迹。如今，动漫产业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市场也在进行优胜劣汰的整合。

国漫兴起，离不开政策支持。动画产业发展对于国家软实力有着重要作用，国家通过一系列政策支持动画企业的发展。率先提出的是动画大国政策，2006年4月，十部委联合发布了《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我国动漫行业迎来大力发展的契机。2012年以来，国家又提出动画强国的发展战略，促进国漫品质提升。此外国家一直强调版权保护，目前，我国动画公司版权市场环境较以前已经有了较大改善。

国漫兴起的第二个推动力，来自于网络视频及新媒体平台的崛起。一方面，优秀的原创动画作品借助网络平台的播出，让更多的观众观看到国漫作品，另一方面，各平台之间有竞争关系，为了争抢作品独播权会增加对动画作品采购成本，无形中推动动画行业的发展。此外，各平台还与动漫制作公司联手，扶持动漫产业，持续孵化精品内容，例如，腾讯视频“百番计划”、优酷“创计划”、爱奇艺“晨星计划”等。

消费人群也是为国漫发展带来活力的重要因素。随着青少年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二次元文化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中国泛二次元用户规模巨大。2018年，中国的在线动漫用户规模达到2亿多。庞大的用户规模为中国动漫产业的发展带来巨大的需求市场，2018年的国产动画播放量前15名中，目标定位为低幼儿童和12岁以上青少年的作品比例大约为6：4，儿童仍为国产动画的最主要受众。但随着作品数量和质量的逐渐上升，青少年人群也逐渐被国产动画所吸引。

资本的投入则重新定义了国漫产业的发展。由于动画制作周期长，人力成本高，前期需要较大的资金投入，仅靠公司的力量很难维持庞大的资金支持，很可能因为资金断裂造成项目停滞。

此外，动画产业中最大的价值在于版权，但其价值在创作初期很难体现。因此，动画企业在创作初期属于纯投入阶段，很难获得银行或其他机构的融资。目前，市场上活跃的投资者主要表现为腾讯、爱奇艺、网易、哔哩哔哩等平台类公司以及以光线传媒、万达传媒等为主的影视类公司。其中，哔哩哔哩和腾讯是动漫行业投资的重要玩家，已经投资或入股多家具有IP(自有知识产权作品)生产能力或者动漫制作能力的企业。

动漫产业的核心是创意，但动漫产业70%以上的利润来自于动漫IP的衍生开发，玩具手办和生活周边的销售以及主题公园的建设运营等是动漫产业产值的主要来源，而授权动漫衍生品生产与开发是动漫投资方成本回收的主要途径之一。但是，从中国目前的现状来看，2017年的动漫衍生品市场规模大约为764亿，是内容市场的2倍左右，而日本的衍生产品市场规模基本是播映市场的8倍至10倍，说明我国未来的动漫衍生开发市场未来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目前，我国动画企业绝大部分处于IP培育期，动画作品爆款较少，还未产生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知名动画品牌，导致动画形象的授权价值并未体现，我国衍生品授权和开发业务等还处于起步阶段。

国漫发展必须重视知识产权

跟随《魔童降世》电影同时上线的，还有在各大电商公开售卖的T恤、手机壳、抱枕等衍生产品，价格从20元到300元不等，但很可惜，都是盗版。《魔童降世》官方微博随即发布声明称，目前，除了官方微博在众筹售卖的衍生产品外，其余都为盗版产品。片方目前已有专人开始负责追究侵权店铺。

在动画电影人物形象具备独创性的情况下，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著作权法第十五条第二款规定，这些独创形象可以单独使用，受到著作权法保护。

长远来看，知识产权将会是国漫产业发展的基础和核心竞争力。有许多优秀动漫作品就曾因衍生开发滞后，而让不良商家抢了先机。而维权反而成为制作出品公司“日常”工作，比如，《熊出没》中很受孩子喜欢的“熊大”“熊二”“光头强”动漫形象，显然也是受保护的。

然而，市面上许多和《熊出没》有关的商品，有多少是经过授权的合法商品，不得而知。一个例子是，2017年6月，《熊出没》所属的华强方特(深圳)动漫有限公司将北京某商品交易市场及商品销售者艾某诉至法院。因其未经许可销售“熊大”“熊二”等动漫形象的商品构成对原告著作权的侵犯，同时商品交易市场未尽到管理监督责任，属于帮助他人实施侵犯著作权的行为，因此，请求法院判停止侵权行为并赔偿经济损失1万元。

值得说明的是，当版权转让给播放方时，即使是原创作者也不得再使用这些动漫形象生产和销售衍生品，或是授权他人生产和销售周边产品。

例如，2018年1月，杭州大头儿子文化有限公司未经央视动画许可，擅自授权他人使用了大头儿子一家的动画形象进行图书制作、销售、发行以及舞台剧的制作和演出。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对此作出一审判决，杭州大头儿子文化有限公司将在判决生效之日起，停止对央视动画的侵权行为，并赔偿央视动画经济损失等合计87万余元。

当然，维权总归是被动的。如果正版衍生品开发得慢，迟迟不能问世，那么，难免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市场上衍生品质量的良莠不齐，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观众的购买积极性。整个衍生品市场的正常交易秩序也会遭到破坏，侵权盗版将挤占原属于原创出品方的市场地位和交易机会。而那些粗制滥造、未经授权擅自生产的玩具、图书等衍生品则会给消费者以及原创出品方带来巨大隐患。

《魔童降世》的成功证明了国漫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但依然是起步阶段。想要叫好又叫座，有持续的商业模式是不可或缺的。

好消息是，中国的动漫产业发展已从繁荣创作开始起步。但更重要的是，应该充分保护动漫原创者的知识产权和合法权益。在法律、政策、资本、平台、观众的共同守护下，国漫产业才能在健康有序的环境中发展，不断激发原创者的创作创新热情，一方面扎根悠久历史，另一方面挖掘时代特色，制作出富有精神内涵和文化特色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