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rey Wind
《长安十二时辰》这出盛唐大戏,随着张小敬与李必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落幕了。让人提心吊胆的上元佳节终于过去,花萼相辉楼宁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历朝历代都有权谋计算,但把所有的矛盾安排在一天悉数爆发,用近50集的体量围绕这一天发生的种种去讲述故事,《长安十二时辰》还是第一次。

这是一部有野心的剧集,也是一部大胆的剧集。故事虽然结束,但关于故事的讨论则迎来一个小高潮,有人说故事未完待续,有人准备二刷。不得不说,这股今年夏天的“最炫盛唐风”,穿越千年来到今天,一样热热闹闹。趁着故事尘埃落定,我们不妨静下心来,重新看看这部让爱的人爱不释手,不爱的人槽多无口的暑期档“神剧”。
剧情篇:
悬疑与权谋,哪条线都欠点火候?
《长安十二时辰》将故事背景设置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天宝三年,也就是公元744年。这一年,唐玄宗已经接近60岁,距离杨玉环封贵妃还有一年,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十年。我们可以说,剧中热闹非凡的上元灯节,实际上是盛唐的“回光返照”,有这个大前提,也就有了故事中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长安》的主线故事并不复杂,开局交代得也非常清楚,我们以站在风暴最中心的李必为原点,那么上元这十二时辰,他有两件大事,一是捉狼卫,阻止长安的“火光之灾”;一是保太子,防止右相林九郎专权。两件事都有极强的时效性,客观上是容易烘托出紧张感的。
那么实际上呢?好像除了全局开篇的快节奏交代过各色人物,有一部悬疑剧集该有的紧张感,剧情越往后推演,紧张感越偃旗息鼓。像是这边张小敬可以花五分钟吃个火晶柿子,那边曹破延就十分钟做个洗剪吹,让人忍不住想问:不是火烧眉毛吗?你这是磨蹭啥呢?不是说这些细节没意思,但之于平均一集不到40分钟的体量,过多琐碎而冗长的无用细节,无疑破坏了剧集整体应有的紧张感与节奏感。

不过也有观众会说,《长安十二时辰》的内在主旨是权术,布局也好撒网也好,都需要时间,也正是在种种势力的拉扯下,才能显现出身处漩涡中间的李必与张小敬,欲破要案却束手束脚的无奈。这话对也不对,如果从“爽感”来说,看悬疑剧的“爽”,来自破案和作案双方猫捉老鼠式的较量,这种爽是短平快而直接的,比如不少人的童年阴影《少年包青天》系列;看权谋剧的“爽”,则来自一个纷繁复杂的棋局全盘露出水面时,盘根错节让人倒吸冷气,这里的爽就不单单看权力斗角,更多是人性的挣扎,像《康熙王朝》或是《汉武大帝》这类历史剧。

毫无疑问,《长安十二时辰》并不属于这两类,可以看出导演曹盾是在马伯庸原著的基础上,力图呈现了一幅旖旎多姿的长安风情画,但太过着眼在风情画里,对整体节奏的把控还有待优化。风土民情是锦上添花,故事的生动丰满才是核心关键。
人物篇:
说一套做一套,有点拧巴?
除了剧情的节奏之外,《长安》在人物的塑造上也引来一些争议。易烊千玺饰演的李必,出场不可谓不亮眼,仙风道骨,少年老成,这位掷地有声地喊出“我想做宰相”的靖安司丞,随着剧情的演进,本该呈现的是一种心中有局,稳且不乱的沉着,以佐证他确实是千古难得的将相之才。

但在捉狼卫这条线上,光是在利用死囚张小敬捉狼卫这个决策,李必就不得不四处救火疲于奔命,忙着跟老师解释,跟同事解释,跟想要利用这件事针对靖安司的人解释。我们换个角度试想,一个领导性人才,在发觉自己的决定会受到来自各方的反弹时,他是会固执己见,还是采取更圆融变通的方法,先解决紧要事务呢?答案显然是后者。
保太子一条线更是如此,李必对太子的忠心,似乎只停留在一种“你说什么我都信”的乖巧上,试问这样的人,日后真的适合做宰相吗?我们不客气地说一句,就算有一天李必位极人臣,他的本事怕是还比不上他们小团体天天骂的右相林九郎。不如给他单独设置一个官职,叫“长安良人”就不错。

剧集收场,不少观众也对张小敬的行为方式表示不解。不过与李必角色本身塑造上的“雷声大雨点小”不同,观众对于张小敬的灵魂拷问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救长安,究竟要救的是百姓还是圣人(皇上)?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类似伦理学上那道经典的电车难题,但编剧在设计这个道德困境时,显然力不从心了。张小敬开局是一个笃信天道正义的形象,很有江湖气,与深谙庙堂凶险的李必,好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作为观众,我们期待张小敬用他所谓的“我办事没规矩”,去解决官场中人用他们的行为规则解决不了的僵局。

可让我们万万没想到,最讲江湖道义的张小敬,竟然说卖队友就卖队友。而后我们忽然发现,在张小敬的行为中,捉狼卫,保长安,救圣人,根本就是三件事,被他放在最要紧位置的居然是最后一件,一个最最不讲规矩的人,竟然成了最最忠君的人,如果不是反讽,那我们只能理解为人物塑造脱线。
与两位主角相比,反倒是狠辣果决的曹破延、操纵幕后的徐宾等一系列反派和配角,让观众更能感觉到角色的有血有肉。甚至是以诗人贺知章为原型的何执正,当他念出那句脍炙人口的“少小离家老大回”,格外让人心酸。

细节控:
真的无可挑剔吗?
《长安十二时辰》从开播最初,细节的考究就着实让观众眼前一亮。本着“鸡蛋里挑骨头”的原则,我们还是发现了其中一些不易察觉的小bug。这些小问题主要出在诗文的引用上,比如程参最初的出场,一边骑马一边吟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程参这个人物暗喻诗人岑参,所以诗句引用没问题,但“千树万树梨花开”之句,出自《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这首诗是岑参出塞时期所作,具体的时间大约在玄宗天宝十三年到肃宗至德二年之间,也就是公元754年到公元757年期间,比剧中的时间晚了十年有余。
程参自己称诗文用于“干谒”,这并不是一个好词,也不用于自称,一般是谈及旁人时才会用到,并且多含贬义,翻译成现在的白话,多少有点拍马屁的意思。试想这个场景还原到现代,程参对着张小敬大吼:“你把我拍马屁的诗都烧了!”多少贻笑大方。
另一处引用诗文出现的纰漏在许鹤子的大型街头秀现场,赫然出现“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的诗句,要知道这是晚唐诗人李商隐所做的绝句,出现在这里完完全全是穿越了。

不可否认,《长安十二时辰》在细节上所下的功夫已经是国产剧集中数一数二的,伴随剧集播放,也有不少专门讲解盛唐风俗、礼仪、文化等方面的文章。在一部尤其以细节著称的剧集中,出现这样的纰漏,多少有些遗憾。规避了这百分之一的疏忽,《长安》才真正当得起精益求精四个字。
观众缘:
“长安24小时”离观众有点远?
刚播出时,就有观众戏称这是一部盛唐版《24小时》,剧集节奏中的问题,也随着“24小时”这个数字暴露了。早前有消息称,《长安十二时辰》计划分为两季播出,每一季24集,现在播出的版本是将两季合并了。
姑且不论播放平台的安排,我们来做一道数学题,如果按照48集讲述24小时发生的故事,也就意味单集剧集,可以折合现实中的半小时,和剧集时间几乎是1:1的比例。但大量闪回戏份出现,交代故事前情,无疑会直接打断时间上的连贯性,对于习惯了看线性叙事剧集的观众来说,显得略有些不友好。

《长安十二时辰》中后半程,顺序与插叙戏份比例颇有些失衡,无形中也破坏了剧集前期积累的紧张感。比起《24小时》,《长安》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的一部英国迷你剧《贴身保镖》。
同样是以恐怖袭击为线索的政治题材剧集,《贴身保镖》的紧张感,是在“保护自己人”与“揪出危险分子”的较量之间自然而然产生的。但《长安》的题眼既然是“十二时辰”,很显然是想在时间感上做文章,就目前剧集呈现的状态来看,只能说呈现不足。

此外,还有观众说到《长安十二时辰》让人看得很累,这也暴露了近年来“良心剧”和“爽剧”各自面临的一些困境。《长安》不是第一部“累着”观众的剧集,去年的《天盛长歌》与《如懿传》,或多或少都遭遇了与之类似的局面。情节不可谓不复杂,制作不可谓不精良,为什么让观众喊累呢?
这也多少和国产剧的播出方式有关。以英美剧为例,《唐顿庄园》《王冠》也好,《美国犯罪故事》也好,在时代感和故事感的塑造上,都是既精致且严肃的。这些剧集通常在体量上不会超过15集,并且是周播的周期,一周花一个小时,看一集电视剧,即使故事本身质感厚重,也不会是件很累的事。但周更的模式对于国产剧来说显然不现实,以目前的视频网站来看,日更剧非会员一般可以观看两到三集,非会员甚至最多可以一次性看八集,这种高强度更新的模式,客观上会给观众造成一定的疲劳感。

另一点不得不说的,是《长安》文白夹杂的台词。早在《刺客聂隐娘》上映时,就引发了不少关于古装影视作品台词的讨论。特别是《长安》和《天盛长歌》的出现,也让我们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台词才是适合年代剧的?
在我们的记忆里,《康熙王朝》式的正剧也好,《铁齿铜牙纪晓岚》式的喜剧也好,都没有大量使用文言台词,只是在必要的称谓或是引用中保持了历史感。虽然台词主体上保持使用白话,但无论《康熙王朝》中的“老歪脖子树”演讲,还是《铁齿铜牙纪晓岚》中“是狼是狗”的抖机灵段子,即使十数年后的今天,仍然让观众印象深刻。
甚至是像《大明宫词》一般,使用了颇有戏剧舞台质感的台词,只要与剧集本身的气质相符合,也并不是一件违和的事。一味借着文言台词上强化剧集的时代感,某种程度上像是陷入了“刻奇”的漩涡。

无论如何,《长安十二时辰》还是在这个夏天带给观众一次难得的“盛唐之旅”,也让我们看到了制作人员的严谨与踏实。虽然我们里里外外给剧集唱了不少反调,但绝非想和谁找茬打架,而是愿意看到国产剧集在好的基础上,还能更好。
来源:剧研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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