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者肖像：男子气概与身份认同

有时，在一部我非常喜欢的电影放映结束，字幕在片尾滚动时，我会感到悲伤多于满足。同样的，当我碰上一本喜欢的书时，也会如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必须承受深深地爱上一个完全虚构的世界或一组角色所带来的后果。当我第一次看到索拉雅·扎曼的《美国男孩》这组照片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后来我不得不掐自己一下，因为作品里没有任何虚构的东西，一切都是真实的。感谢扎曼和她拍摄的这些人物，讲述了我们现在生活着的世界。

《美国男孩》收集了来自美国各地跨性别者的肖像。但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个肖像集，也是一个故事集。每一个人物都会附上一页文字，列出每个人的一些生活细节，包括他们的年龄、服用睾酮的时间以及他们的Instagram账号。刚开始我对这种介绍方式感到惊讶，但Instagram是这个项目的起点。这也是这个项目继续进行的原因。摄影师索拉雅·扎曼的身份认同是非二元性别者，通过Instagram账号@americanboysproject来进一步了解这些人以及其他跨性别者的故事。这很合适，因为扎曼通过社交媒体找到了他们所有的研究对象。事实上，扎曼认为互联网和社交网络是人们更有能力挑战二元性别的原因。他们在书的最后写道，“有史以来第一次，来自世界各地志趣相投的群体可以找到彼此，”而且“这对跨性别群体来说尤是如此”。

但这项工作不仅仅是对跨性别者聚集于此的致敬。在某种程度上，Instagram这种方式使得这本书得以存活，并鼓励每个主人公继续经历不可避免的变化。毕竟，身份是一种进化。过渡并不像一张照片停滞不前，公布的账号为印在书中的固定故事带来了气息感。

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个进入每个人账号的入口，我才敏锐地意识到这本书出版的时间。这个项目是在三年的时间里完成的，所以每位拍摄对象的年龄可能与描述的不太一样，但我喜欢这种朦胧感。当我看着18岁的贾斯汀时，我不禁想起我18岁到21岁之间发生的所有变化。许多拍摄对象都很年轻，也许因为变化似乎更多地集中在年轻人身上，所以看这组作品时，不难想象自从这些人的照片被拍摄以来，他们生活中可能发生的一切变化。

对于扎曼而言，这三年意味着前往二十一个不同的州。因此，这本书自然就描绘了一些广阔的景色，读起来就像一本美国经典著作。我发现自己在翻每一页的时候都在想着哈克·费恩（《汤姆历险记》中的虚构人物）和霍尔顿·考尔菲尔德（《麦田守望者》的主人公）。加布——我们能看到的第一位“美国男孩”——站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他穿着宽松的长裤和一件有领衬衫。他可能来自另一个时代，也可能只是来自布鲁克林。不过，在他的描述中，仍有一些东西让人感觉这是沃克·埃文斯或多西娅·朗格等摄影师的作品，他们因为捕捉到了一个被忽视的美国而获得认可，重新定义了我们对未来美国的看法。

从屋顶到滑板，再到开阔的田野，《美国男孩》涵盖了我们所知的这个国家所有的“童年”标志。扎曼在这方面做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们玩弄着这个国家对男孩子的陈旧看法，将它转换成能够重新定义的东西。书读到一半时，一个名叫本森的人坐在俄勒冈州一个后院的草坪椅上，旁边是他的父亲。这是典型的夏日场景，父亲和儿子在后院，他们都是跨性别者。另一个人，史蒂夫，躺在南达科塔州的灌木丛中。阿马里坐在佛罗里达州的火车轨道上。卡登在加利福尼亚冲浪。我想知道为什么这本书叫《美国男孩》而不是《美国男人》，因为所有的人物都超过了18岁。但我越看这本书，就越觉得自己渴望已久的故事终于回归了。在某种意义上，扎曼给了这些人他们从未有过的男孩身份。

你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赤裸上身的肖像。密歇根州，谢伊赤裸上身和妻子躺在床上；纽约的一个门廊上，凯拉穿着一件透明的衬衫；爱达荷州的一片花丛中，奥丹戴着耳环、项链，没有穿衬衫。人们很容易把裸体和脆弱联系在一起，但这些照片一点也不脆弱。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展现自己身体的方式，都散发出一种明显的自信。他们中有些人做过乳房切除手术，有些没有。但他们所有人，无论他们是否有这样的感觉，似乎都沉浸在绝对的自信中。泰迪在堪萨斯的森林里像罗马雕像一样裸体，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他调整身体的角度，这样光线就能从他光秃秃的胸膛上反射出来。他的臀部向摄像机前倾，右手拿着一片叶子，逗趣地盖在胯部。尽管叶子遮住了某些东西，但这幅图一点也没有让人感到困惑。

虽然每个人都是以他们的跨性别身份联系在一起的，但我从《美国男孩》上得到的启示是，这种身份拥有广泛的经验故事和定义。男性气质不仅仅是一种表现方式。尽管扎曼的表达媒介非常视觉化，但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一种方式来展示性别的层次，而不仅仅是视觉化的。我尤其喜欢的一点是，凯拉喜欢别人用代词“他”来叫自己，尽管他的性别认同是酷儿。凯拉说：“你表现的方式不需要与你的内在身份相关联，这是可以的。”男性气质的定义终于表现出了微妙的差别，是时候庆祝一下了。

翻译：彭曦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