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olly

中共中央政治局10月24日下午就区块链技术发展现状和趋势进行第十八次集体学习。集体学习强调，要把区块链作为核心技术自主创新的重要突破口，明确主攻方向，加大投入力度，着力攻克一批关键核心技术，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和产业创新发展。

这意味着，区块链技术已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要战略地位。

目前，中国区块链专利申请数量目前已位居全球第一。在未来，区块链技术想必能在金融、民生、政务等多领域有十分广阔的发展前景。

而在金融这一领域，最受关注的应用非“央行数字货币”莫属。

今年8月10日，在第三届中国金融四十人伊春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司长穆长春就曾提到，“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已经进行了五年，现在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从贝壳到元宝，从交子到现代纸钞，货币形式更迭几千年，便捷性越来越强、防伪效果越来越好。

但历经几千年的更迭，货币仍未脱离实物形态。而如今有区块链技术加持，央行数字货币将使传统实物货币体系产生巨大颠覆。

本文便为大家介绍下央行数字货币的方方面面。

目的：弥补纸币缺陷

央行支付结算司副司长穆长春表示，现阶段的央行数字货币设计，注重M0替代，而不是M1、M2的替代。

非金融专业的读者可能对M0、M1、M2这些概念很陌生，下面笔者为大家简单介绍下M0、M1、M2的含义。

M0与M1、M2都是用来反映货币供应量的重要指标。

规模最小、范围最小的是第一层，就是M0。M0代表流通中现金，是银行体系以外各个单位的库存现金和居民的手持现金之和。

规模更大、范围更大一点的是M1，它指M0再加上企业的活期存款；

范围再广一点的是M2，它指M1再加上准货币，准货币包含：定期存款、居民的储蓄存款以及其他形式的定期存款。

通俗地理解，M0就是手里的现钞；M1就是现钞再加上银行的活期存款；M2是前两者再加上定期存款等等其他形式的货币。

而数字货币替代M0则意味着替代纸币。

这主要基于两点原因，第一，基于现有的商业银行账户体系，M1、M2现在已经实现了电子化、数字化，第二，传统纸币存在许多缺陷，这些缺陷或将影响央行的中心化地位。

传统纸币的缺陷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   流通无法监控，存在洗钱风险。欧美大片里的毒贩交易，都是硬核地扛一大包现金，《人民的名义》里的贪官，满床都放的是现金，这就是利用现金流通难监控的特点。

再给大家举个更具体的案例，美剧《绝命毒师》中，男主人公把毒资洗白的方式，就是开一家洗车店，主要原因是洗车店收客人现金不会被怀疑，不像刷信用卡那样容易被监测。男主人公把卖毒品换来的大把大把美元，伪装成为客户洗车收来的钱，分批次地注入洗车店的营收之中。由于现金无法追踪，监管也很难发现毒资是如何被洗白的。

此外，央行很难监控传统货币如何流通，也会导致央行政策反应的迟滞。

第二，传统纸币同质性过强，唯一作用是计价，导致传统货币政策只能通过总量调整来影响私人部门货币的供给和成本，这会导致很难盯住货币供给。

第三，在使用传统纸币的背景下，央行无法确定货币的流向以及货币政策目标是否实现，这意味着央行的决策只能依赖历史信息。

面对纸币的这些缺点，中国央行推出数字货币是积极与时俱进的做法。人民银行原行长周小川此前就强调，研究数字货币，本质上是要追求零售支付系统的方便性、快捷性和低成本。同样支持数字货币的瑞典中央银行行长斯特凡·英格维斯曾说，“大约350年前，我们用纸币代替了大的铜币。现在纸币和硬币都可以被替代了。”

发行方式：双层运营体系

穆长春称，央行数字货币主要采取的是双层运营体系。双层运营体系是和单层运营体系相对应的。单层运营体系，是指人民银行直接对公众发行数字货币。

双层运营体系是指，人民银行先把数字货币兑换给银行或者是其他运营机构，再由这些机构兑换给公众。

我国采取双层运营结构的主要原因为人口数量庞大。

【人口基数庞大，单层结构难以满足“高并发”需求】

由于央行数字货币主要应用于小额零售场景，而我国人口基数庞大，零售场景应用对“高并发”的要求极高。

高并发，指的就是大量不同交易在同一时间完成。比特币每秒只能完成7笔交易，以太坊网络是每秒10笔到20笔，而Libra也只有1000笔/秒。

穆长春称，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小组曾经做过一个“纯区块链架构”模型，但是因为法定数字货币如果要达到零售级别，“高并发”是绕不过去的坎，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发行数字货币，采用纯区块链架构无法实现零售所要求的高并发性能。

此外，中国是一个复杂的经济体，经济发展、人口受教育程度等各不相同。如果采用单层运营架构，意味着人民银行要独自面对所有公众，这会带来极大挑战。

【单层运营架构，会导致金融脱媒】

央行的信用显然强于各大商业银行，如果有央行的数字货币可以选择，谁还愿意选择商业银行存款呢？这就是所谓的挤出效应。

Facebook的Libra便是采用单层运营体系，其强大的用户资源优势也使部分金融机构产生了存款被Libra抢走的担忧。

此外，双层架构还有充分发挥商业机构的资源优势、促进创新、避免风险过度集中等优势。

引起通胀？

担忧央行数字货币引发通货膨胀的主要逻辑在于担忧央行数字货币的发行会引起货币超发。

而这种担心实属多余，这主要由于：

1、商业机构向央行全额、100%缴纳准备金；2、央行只是将数字货币限定于M0的替代，不计息，信贷市场，不会产生货币派生和货币乘数；3、采取中心化管理模式，对货币发行有掌控力；4、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以弥补纸币的缺陷，反而有利于央行保持中心化地位，提高对通胀的控制力。

Libra白皮书中也称将采用100%的储备资产抵押的模式，但是Libra并没有将自身限定于M0。若Libra进入信贷市场，会货币派生和货币乘数，有可能出现货币超发的情况，而央行则将这种情况控制得很好。

央行数字货币与Libra、比特币、传统电子支付的区别

（注：在表格中，为了读者更清晰地对比，加入了传统纸币这个类目，但由于传统现金与央行数字货币的区别过于明显，无需单独辨析，文中不赘述。）

【基本性质】

从是否具有货币性质及与法币的关系来看，中国央行数字货币是官方发行的法币。Libra是锚定法币发行的“稳定币”。而比特币则不能被称为是一种货币，没有信用背书、也没有完善法律保护比特币，仅能被称为一种数字资产。

从发行主体来看，中国央行数字货币由央行发行，有国家信用背书。而Libra由科技公司Facebook发行，信用远远弱于央行数字货币。比特币由“挖矿”产生，无发行主体。

从主要应用场景来看，央行数字货币和传统电子支付（银联、支付宝、微信等）的主要应用场景均为线上或线下的零售支付，主要在国内使用。而Libra则专注于走向世界，跨境交易。比特币的应用场景比较分散，主要应用场景并不明确。

【运营模式】

我国央行数字货币虽运用区块链技术，但依然坚持中心化管理，结算由央行授权的机构进行。中心化管理主要是为了保证并加强央行的宏观审慎和货币调控职能，避免货币超发。在运营原则的指引下，中国央行数字货币采取双层运营结构。

比特币则采用分布式运营，即采用分布式账本，即运用区块链技术，使每个节点都可以显示总账，修改维护总账，而且不能被人为篡改。

Libra白皮书中称要采取去中心化的运营模式，采用分布式账本，并采用单层运营结构，但能否实现有待考量。

【监管】

账户耦合度高（账户紧耦合），指的是资金和身份一一对应，匿名性相对弱。在账户耦合度高的情况下，资金存储、转移必须通过账户完成。如果银行卡密码忘了，可以拿着能证明个人身份的证件去银行等机构找回密码，信用卡丢了也可以及时挂失冻结。

账户耦合度低（账户松耦合）的情况下，资金和个人身份并不一一对应，拥有密码、私钥等，便可支取资金，匿名性相对强。例如在本地生成的比特币私钥（一大串很难记忆的字符），只要私钥被窃取或被告知他人，知道私钥的人都能使用钱包里的资金。

中国央行数字货币则采用“账户松耦合”的模式，满足用户对交易匿名性的要求。但此处需要注意的是，匿名仅仅是针对交易双方的匿名。

传统的电子支付，如支付宝，均对银行账户的依赖度很高，资金转账时交易双方的信息也是互相知道的（转账甚至需要验证对方姓名），交易双方也难以达到匿名。

而若使用央行数字货币时，用户付款时，可以对交易对手方将自己的名字保密，但这些信息对于监管机构来讲还是能查的到的，如果监测到异常、大额转账，还是会被反洗钱机构盯上。这就是中国央行数字货币在能满足匿名性的同时，依然可有效监管的原因。

Libra 白皮书中称不会将帐户与现实世界的身份联系起来,用户可以通过生成多个密钥对来自由创建多个帐户,由同一用户控制的帐户彼此之间不会有固有联系，账户耦合度也较低。但多国金融机构对Libra的监管难度提出了质疑。

而比特币的匿名性和保密性很强，这也使其监管难度极大。

【技术】

在技术成熟度方面，存在时间更久的比特币和传统电子支付毋庸置疑地领先。

而中国央行数字货币虽然未试点，却已研究五年之久。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查询系统显示，截至2019年8月4日，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申请了涉及数字货币的共74 项专利。

央行小范围试点的PBCTFP区块链平台，也为央行数字货币的发行提供了许多技术支持。PBCTFP是一个解决贸易金融区块链平台。在这个平台上已经搭建了4个区块链应用，有26家银行参与，实现了1.7万笔业务，超过40亿元的业务额。

Libra目前仍处于白皮书阶段，许多技术论证尚有争议，Facebook的区块链部门在2018年5月才单独成立（央行2014年就正式开始数字货币研究），用户数据泄露事件也让大家对Facebook的隐私保护十分担忧。

在交易效率方面，穆长春在演讲中称，“去年双十一的时候，网联的交易峰值达到了92771笔/秒，比较一下，比特币是每秒7笔。以太币是每秒10笔到20笔，Libra根据它刚发的白皮书，每秒1000笔。”

传统电子支付的交易效率竟然是最高的，这或许是让许多人感到意外的。这主要由于，传统电子支付采用中心化账本的模式，交易的数据只需要在中心处修改，而分布式账本则需要在所有节点都修改一遍，效率并没有那么高。

Libra和比特币都是运用区块链技术的分布式记账系统，因而效率相对低。

而我国央行数字货币虽运用区块链技术，但保持技术中性，不依赖区块链的技术路线，因而效率比Libra和比特币高。不采用纯区块链架构主要由于纯区块链架构很难满足我国零售场景要求的高并发性能。

全球数字货币现状：小国比大国更热衷

笔者为大家总结了部分国家对央行数字货币的态度，如下图三表所示。此处需注意，三张表格总结的是各国对央行（发行）数字货币的态度，并非对数字货币的态度。某些国家对数字货币很友好，但对央行数字货币很谨慎，如日本。

（注：数字货币推行是极其复杂且涉及多方利益的工程，受争议较多，同一国家的高层官员对数字货币的态度相左的现象经常发生。某国对数字货币的态度在不同新闻报道中相差很大的现象也会发生。本文表格中整理的各国对数字货币的态度，以各国央行官方声明或权威人士声明为准。）

许多对央行数字货币抱有谨慎态度的国家，在数字货币技术研究方面却十分积极，如日本、欧洲央行等。某些报道由于这些国家积极研发，便报道他们支持央行数字货币，这是十分片面的。

从以上三个表格我们可以发现，目前已推出央行数字货币的国家均为经济实力不强的小国，有推出央行数字货币意愿的经济较发达的国家在实践中却困难重重，如中、英、美、俄等国家。

而日本、澳大利亚与欧元区国家等，虽然研究很积极，但在具体实施方面，却对央行数字货币抱有十分谨慎的态度。

为何研究能力、经济实力都不占优势的小国，在央行数字货币方面的进程远超大国？

原因主要有二：

【小国的现有经济体系对新货币推行的阻力小】

数字货币对现有的金融体系冲击是很大的，而大国金融制度十分复杂，制度与数字货币的适配需要大型、漫长的工程，实际推行应用很慢。

而小国的金融制度相对简单，对数字货币更加友好，金融制度不会为央行数字货币的发行造成过多阻碍。

因而，虽然凭借强大技术和资金的支持，大国数字货币的技术研发速度远远比小国快，但在实践应用方面却遇到重重阻碍。

【小国经济面临困境，于是剑走偏锋】

对于经济面临崩溃的国家，发行数字货币更多是极端情况下的无奈之举。以委内瑞拉为例，发行石油币前，通胀率超1000000%，法币玻利瓦尔几乎一文不值。买菜付钱不数，而是称重的现象时有发生，许多人甚至选择回归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于是马杜罗创建了据称由该国石油储备支持的“石油币”Petro（PTR）。石油币虽备受争议，但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比较贫穷的国家，不仅能应对危机，也可以为其经济发展带来机遇，例如提高这些国家在国际贸易中的效率。

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也有助于某些国家抵御美国制裁和美元霸权，委内瑞拉便是一例，伊朗、土耳其等受美国制裁的国家也正在推进央行数字货币的进程。

结语

拥有27亿活跃用户的Facebook，倘若发行Libra成功，必将使美元霸权得到巨大的延伸。Libra白皮书的发布对中国央行数字货币的发行进程增添了不少压力，中国央行数字货币的构想和规划也逐渐明晰。

货币对于国家整体经济体系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数字货币改革则是弥补传统纸币缺陷、强化央行中心化地位的重要举措，不少国家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十分重视。而纵览全球，由于经济体系较为复杂，大型经济体在数字货币发行方面所面临的困难和阻碍往往更加艰巨。

而我国在“无现金支付”方面的强大用户习惯基础，为我国数字货币发行提供了较大的优势。技术积累长达五年，技术研发方面也远超Libra。彭博社更是预测“中国将成为首个推出央行数字货币的主要经济体”。

从贝壳到铜钱，从交子到“毛爷爷”，货币形式演变更迭几千年，每次巨大变革都极大提升了交易效率及人民福祉。而今数字货币代替M0，无疑是中国货币史上的又一重要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