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金淼 任悠悠

编辑 | 许悦

随着江苏南通启东吕四天汾镇一栋违建私人住宅在尘土飞扬中被拆除，房子的主人钱建坤与家人抱头痛哭的画面也被人记录下来。

这栋地面三层、地下一层的房子位于南通的运河边上，是价值1.3亿人民币的名副其实的豪宅，四周还有大片的绿化地。豪宅的拆除和视频的拍摄均发生在10月底，随着视频的传播，该私宅房主钱建坤很快便被认出系美国国际顺势集团、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钱建坤。

在一段钱建坤的视频中，他自述16岁离开南通家乡出去打工，30多年后回到家乡兴建的豪宅。而在网上，他最知名的生意是保健品。

根据上海顺美的官网，这家公司销售“顺势一号”、“顺势营养滴液”、“顺势富氧矿素”等保健品，这些产品曾多次被报道因虚假宣传而遭各地工商勒令整改。根据官网，一瓶30毫升的“顺势营养滴液”，售价为1680元。

2013年，《民营经济报》记者在走访广州佛山地区时，曾发现美国顺势营养滴液涉嫌传销、诈骗，通过会销和发展下线代理的方式开展销售，宣称包治百病。

2014年，《江西都市报》曾报道，一位老年人在“保健老师”的怂恿下，购买了一盒售价为8160元、内含12瓶“美国顺势一号”的营养液。保健老师称，每天饮用三次，可以有效防止高血压、糖尿病，甚至对一些诸如白血病、冠心病等痼疾也有保健奇效。

除此之外，争议最大的还有“顺势一号”等保健品在销售过程中所宣传的“顺势疗法”和“细胞食物”是否为伪科学的问题。

“顺势疗法（homeopathy）”在18世纪由德国医生塞缪尔·哈内曼提出，可以简单理解为“以毒攻毒”，通过高度稀释引发病症的物质，从而制成药剂。

但是钱建坤否认了“顺势一号”等产品和“顺势疗法”的关系。在接受新京报的《我们》视频栏目采访时，钱建坤展示了《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公司声明》，该份声明内容表示该公司销售的顺势产品均有相应的产品合格报告、检测合格报告，并且与网传的顺势疗法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如此，对于传销、顺势疗法、细胞食物的舆论热点仍旧未消。为此，界面新闻电话采访了钱建坤本人。

否认传销，否认顺势疗法

天眼查信息显示，钱建坤系江苏杰缃农业服务有限公司、上海顺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江苏顺势医疗服务美容有限公司在内的四家企业的法人。其中上海顺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和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分别成立于2012年和2005年。

界面新闻记者通过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网站（www.isunmay.com）上的信息联系到了钱建坤。界面新闻记者咨询顺美产品的销售情况时，钱建坤表示记者可以去税务局进行核查，“销量很少，不大”。在回答公司产品销售途径时，钱建坤称，公司系美国顺势公司代理商，并不直接销售产品，“我们代理后，不直接零售，是底下经销商去做。”

钱建坤否认网上的传销说法，同时也否认公司销售顺势疗法的产品。

针对界面新闻记者提出为何该公司网站上称公司代理全部产品的美国顺势集团的顺势疗法产品，钱建坤辩称其注册了中国的顺势商标，和顺势疗法是两个概念，“中国市场上有人打着顺势疗法的旗号做传销，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在界面新闻记者追问下，钱建坤让记者“你先把词语确定好”，而针对界面新闻记者提出的其言论和公司网站上的描述不一致时，钱建坤又称，“你先确定是哪个官网，现在冒充我们的网站有十几个呢。”对于记者询问的，如果非公司官网，是否能够提供正确的官网信息，钱建坤表示“我现在记不得，你到我们当地工商部分核查下信息。”

钱建坤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针对网上的关于公司的产品，“营养液？我听都没听过。”

为了查实界面新闻查阅的www.isunmay.com网站是否是真官网，我们在工业和信息化部网站查询了上述网站下方的备案信息显示的网站备案号后，确定系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

该网站展示的产品包括：顺势磷脂酰丝氨酸浓缩萃取液、顺势氨基酸浓缩萃取液、顺势玛咖浓缩萃取液、顺势酵母β－葡聚糖浓缩萃取液、顺势红酒素·红酒葡萄萃取液、顺势谷物一号浓缩萃取液、顺势植物一号浓缩萃取液、美国顺势营养滴液、美国顺势氨基葡萄糖维骨素、美国顺势一号、美国顺势富氧矿素、美国新顺势细胞食物滴液、美国顺势营养喷雾。

在随后界面新闻记者询问的产品是否按照保健品进口时，钱建坤称，“公司产品是按照食品进口。”

迷一般的“细胞食物”

在顺势集团的官网上，在鉴别真伪一栏标题为“美国顺势细胞食物滴液和细胞食物真伪辩”解释了“细胞食物”、“伊•雷诺兹”、“重氢硫酸盐水解技术”等几个关键词。

通篇阅读下来可以得知：

• 细胞食物的发明者为“艾瓦雷特•史多雷”，他并非网上说的氢弹之父，“而是一个企业家和发明家，曾与朋友一道建立了“重氢实验室”，研发和产销一种据说融入了“重氢技术”的土壤改良剂。”
• 顺势疗法中的重要人物是重氢硫酸盐水解技术发明人，伊•雷诺兹。文章并未过多解释什么是“重氢硫酸盐水解技术”，而是写了伊•雷诺兹的身世。

但无论是在国内搜索引擎还是国外搜索引擎上，都找不到所谓“伊•雷诺兹”的信息，除了顺美自己的官网。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有零星的声音质疑过CELLFOOD细胞食物，综合各大销售网站的内容，这款产品是“细胞活氧液，是综合了78种微量矿物质、34种酵素、17种氨基酸、电解质及溶解氧等天然浓缩提取，并以负电结构型能量浮在氢同位素的溶液中，形成独特的胶状液体。“

在有关该产品的质疑文章中，流传最广的质疑版本是账号为“A/H1N1”的网友写的《迷雾中的美国“超级神水”——“细胞食物”——“氢弹之父”的旷世之作还是“高科技”神话？》，文章分析了当下有关“细胞食物”的各个要点，其中就提到所谓的“重氢硫酸盐水解技术”不过是“教科书上描述水分子分解过程的电子式，初中化学书上就能找到。”

为此，界面新闻采访了营养师顾中一，他解释细胞食物是标榜通过增加氧气起到身体排毒作用的一种膳食补充剂。但是这种所谓补充剂给身体增加氧气的说法在科学上不成立，“想要让机体组织获得氧气最好的办法便是呼吸了。目前没有可靠证据显示，所谓细胞食物对其所声称的作用是有帮助的。”

充满争议的顺势疗法

根据FDA官方解释，顺势疗法是替代疗法的一种，它有两个原则，一是一种对人体能带来疾病症状的物质也能以稀释的形式治疗该疾病，也就是所谓的“以同治同”，以维基百科上的举例解释即是“例如洋葱会引起打喷嚏，多次稀释震荡后的极微小洋葱，就能治疗打喷嚏症状为主的鼻炎。”；另外还有是一种物质越稀释则越有效，这是所谓的“极微量法则”。

据Transparency Market Research的研究显示，2015年全球顺势疗法商品市场达到了38亿美元，预计在2016-2024年间以18.2%年平均复合增长率增长。

尽管如此，外界对顺势疗法的争议却从未断过。2006-2016年间，FDA收到超过370名使用过该顺势疗法产品的孩子的不良事件报告，还有8名儿童不知原因的死亡。

尽管钱建坤在与界面新闻的采访中同样否认了“顺势一号”等产品和顺势疗法的关系，但通过整理顺美产品资料，我们发现并非如此。

在顺美官网有关“顺势营养液”的介绍中，明确写到，“顺势营养液（LIFE-HGH）作为一种顺势疗法（Homeopathy）的抗衰老产品......”

而根据2013年《民营经济报》的报道，广州、佛山两地，有人以老年人为销售对象，销售“顺势牌细胞营养液”，宣传用法用量为“取7-15滴混合200毫升纯净水饮用，如从事高压或高强度体力活动，可增至20-30滴”，这样的使用逻辑和顺势疗法一致。而通过对比当时报道所刊发的产品图与界面新闻记者在顺美投资官网上看到的产品，二者信息吻合，并有“上海顺美投资有限公司”字样。

1988年，FDA曾颁发了的“顺势疗法产品上市条件指导原则”（the Compliance Policy Guide 400.400，以下简称CPG）。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评审中心（FDA/CDER）的评审员王蓉曾在公众号“冀连梅药师”上解释，该指南的核心在于“非处方顺势疗法产品必须只能用于轻微的可自诊自愈的症状，而且至少标明一种适应症。而那些用于治疗严重疾病的顺势疗法产品必须由持有专业执照的顺势疗法专业医生来配发。”

根据王蓉的说法，因为顺势疗法稀释液的来源不同，甚至有来自重金属的可能，一些顺势疗法的产品并没有高度稀释而含有较高含量的活性成分， 比如一些含有重金属象水银，或者铁的产品，仍可能产生副作用或者和其他药品产生配伍禁忌。

10月24日，在最近一次有关顺势疗法的公众告知中，FDA就保护患者免受顺势疗法产品和药物的潜在危害再次发布声明，声明称介于目前很多未经FDA批准的顺势疗法及产品在市面流行给公众带来了危害，FDA撤回了1988年颁布CPG。

不仅在西方国家，顺势疗法在中国也颇有市场，以“顺势疗法”为旗号的公司还有“卓越顺势疗法健康管理”、“广东康力医药”等公司。据报道，广东康力在销售“顺势疗法隐形针灸”过程中，因发展下级代理，涉嫌传销而被投诉。

而在钱建坤的顺美公司官网，在介绍“顺势玛咖浓缩萃取液”宣传了它诸多的功效，包括能为精子提供能量，显著提高男性性能力，还能应对女性更年期综合症，更是“一种男女老幼必需服用的天然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