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景观”首尔假山：资本主义与消费文化

首尔市一排高耸的公寓楼外有一片石山，上面密密麻麻地栽种着青翠浓郁的松树。这片石山很像韩国著名的岛潭三峰，不过是迷你版的。

这种城市美化潮流被称作“真景山水”——在豪华公寓和私人别墅区外重建韩国最著名的山峰，只是规模要小得多。

房地产开发商修建假山是希望能借此改善建筑物的风水，提升市场价值。一些居民也相信假山将大自然的治愈力量带到了家门口。

自2011年起，常驻首尔的摄影师金胜求就一直在拍摄这些非传统的山水结构。这段时间里，他参观了约30个花园里装点着奇山巨石、假山上栽满了茂林修竹的公寓区。

金胜求二十多岁时一直耗在工地上，总是能最先见证这些韩国名山几个月的重建过程。

他说，工人先要做一个大致形状的泡沫塑料模具，将其固定在公寓区里面或者周边。然后再用泥土盖上，开始种植花卉和树木。通常还需要仔细雕刻出假山的细节，还原出人们为每一座山所赋予的正能量，不论是丰饶、志向，还是心灵的宁静。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工景观，而是一个融合了传统与哲学的新环境，”金东哲在电话采访中说，“看看假山变得多么资本主义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这些假山的价格都极其昂贵，20米高的设计需要耗费高达200万美元，这也意味着它们通常只出现在豪华公寓区。假山的制造只使用高质量的材料，包括昂贵的岩石和盆栽，每一座假山都需要一个专家团队来维护。

韩国特色

山区覆盖了朝鲜半岛约70%的面积，也是韩国人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古朝鲜建国的神话也始自太白山脉。

传说桓雄自天界下凡，降临太白山。有一只熊想要变成女人，于是来找桓雄，桓雄便让它躲进洞穴里，服用100天的大蒜和草药。桓雄的方法果真奏效了，熊女后来嫁给桓雄，生下了檀君。檀君于公元前2333年建立了朝鲜。

尽管很多人认为这个传说是虚构的，但朝鲜考古学家声称，他们在平壤附近的太白山脚下发现了檀君的坟墓。1994年，朝鲜人还在原址修建了一座陵墓来纪念檀君。

时至今日，三八线两侧的朝鲜和韩国都认为山脉能够带来好运和财富，两国也都在每年10月3日的开天节庆祝檀君朝鲜建国——这一天，桓雄自天界下凡，来到人间。

“在韩国，人们受到萨满教的影响，对高山充满了崇敬。假山就像是把大山压缩起来，带回缺乏自然气息的城市，”摄影师金胜求说，“我的工作就是发现仍存在于现代社会的韩国风景。”

江原道太白山脉上的雪岳山和济州岛上的汉拿山都是比较受欢迎的设计，后者是韩国境内最高的山。

朝鲜的金刚山也很受欢迎。因为自2008年以来，由于朝韩政治局势的紧张，韩国游客一直无法游览真正的金刚山。

回归自然

人工景观的流行表明，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快速城市化进程之后，城市居民正在试图加强与自然的连接。据策展人朴海妮介绍，金胜求在照片中想要捕捉的正是这种试图与自然重新建立起连接的努力。

她在2015年金胜求“景观清单”（A List of Landscapes）个展的策展序言中写道：“金胜求通过作品展示了对我们这个社会现实的理解，都市环境荒凉而黯淡，生活在其中的人或许可以从色彩斑斓的人造景观中获得些许安慰，哪怕只是片刻的安慰。”

考虑到韩国的地形和经济条件，对于金胜求来说，这种对自然的模仿并不意外。

“韩国已经形成了一种压缩的一次性文化，因为我们拥有相对充足的资源，但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使用，”金胜求说，“（假山）代表了城市居民不得不接受的一种替代景观。”

寻求快乐

金胜求连续好几年都在拍摄同样的几座景观，他想要观察随着季节的变换，它们的形状和色彩会有什么变化。他说，最初，他将“媚俗”的景观设计视为韩国经济快速增长的一个表现，但是后来，他开始欣赏假山的美，感受假山所带来的“治愈”效果。

“有的时候，我去拍摄假山，老居民会走到我面前，非常自豪地向我解释这座山的重要性，就好像这山是真的，是他们自己拥有的一样，”摄影师回忆说，“我发现这种所属感非常独特。”

金胜求还说，如今，人们需要寻找其他的替代方式来享受自然、放松身心。他称之为“即时文化”，这也是他倾尽毕生努力想要捕捉的主题，他想要呈现出韩国都市人如何“在艰难的时代满足自己无休止的寻求快乐的欲望”。

他的另一个关于韩国城市生活的系列作品也正在进行中。这组照片展现出的市民形象是：不论外界发生什么，他们都要在自己的休闲空间里偏安一隅，绝不放手。比如一名男子正在首尔市中心悠闲地遛狗，他的身旁是被水淹没的公园，还有挤满了人的泳池。

金胜求认为自己是一个观察者和记录者，而不是艺术家。他希望自己的照片能够真实地反映韩国的资本主义社会。

“我想呈现出现代韩国的模样——看上去乐观、欢乐，却又充满讽刺的社会现状，以及蕴含其中的扭曲的消费文化。”

文中图片均由金胜求拍摄。

（翻译：都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