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电影头条

2019年。

用演员张颂文的话来评价他自己，“终于开出了一点花骨朵”。

上半年。

娄烨公映的第四部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踉踉跄跄地面世。

他演的“唐奕杰”，光芒甚至盖过了身边的小宋佳和马思纯。

下半年。

聚焦年轻演员片场生存的综艺《演技派》开播，他担任表演指导。

从大银幕上的口碑，到网络平台的曝光。

入行已有20年的他，终于开始以演员的身份被大家认知。

而不只是那个为戏说哭过林志玲，帮助钟汉良在月余时间掌握普通话台词的幕后英雄。

他的表演不消多说。

一部《风雨云》，激起多少赞誉。

正是这样高超的演技，让我对张颂文有个错觉：

以为他是不履凡尘、六根清净的天外之人。

直到见到他本人，并聊了很久的天以后。

我才发现，原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误解？

43岁的他，有属于自己的无奈和煎熬。

谈到梦想与现实，他也有月亮和六便士之间的挣扎与求索。

看完发声小队的专访，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

开始了解“宝藏演员”这四个字背后的分量。

或许这样的他才更完整。

或许这样的他才更有魅力。

-以下为采访实录-

01.无奈的“表演指导”

发声：

很多人不太了解“表演指导”。感觉像是表演老师，但又不完全类似。能给普通观众解释一下这个工作具体在做什么事情吗？

张颂文：

表演指导他有别于院校的老师，更关注一个人拍一部电影或影视作品之前，给他对角色进行辅导。例如帮他一起解读剧本，洞悉这个编剧更深层次的含义，甚至是一场一场戏帮他过滤…跟他一起分析每场戏的最高任务。

还有这个演员，帮他制定出在这次表演里面的表演基调，大概做这样的工作。这样工作呢基本上是在前期准备比较多一点。现场拍摄的时候我个人比较不建议表演指导在现场出现的太多，因为现场应该交给导演来完成。

发声：

在综艺节目的表演指导和平时上课的教学有什么不同？

张颂文：

有一些吧。因为教学的时候呢，你可以不用太在乎关于时间成本这个东西。你会一步步来引导你的学生，直到他表演比较扎实为主。但是因为它是真人秀时间有限，你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这个人的蜕变，这个是有一个压力在里边的。

发声：

从04年边拍《乘龙怪婿》开始到现在，做表演指导15年。在这期间你最大的体会是什么？

张颂文：

就是…如果有戏拍，谁愿意去教别人表演呢？我这种是从年轻开始就是，（别人问我）“你为什么当表演老师？”答案就是因为我没有戏拍嘛。如果我有戏拍的话，我肯定是选择去当演员的。但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在学校又学习到了一套方法。等于是用这套方法来生存吧。

发声：

我记得你说在大学的时候，经过了一段比较冷落的时间，没有剧组来找你试戏。好不容易去说戏，结果是让你用粤语录了一段音，给拿到角色的那个演员去听。当时感觉比较唏嘘，但现在回头看看，那句录音有没有埋下表演指导的一个种子？

张颂文：

如果这是命运的话，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好像觉得它之间并没有太多关联，为什么呢？因为像这样的遭遇，我可以举例一百件都可以。这是我的前面十几年的常态来的。

因为那一次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在食堂嘛。一个导演拉着我，说希望我用粤语给他读一段词儿，其实是一段广告词来的。我今天想起来，“某某珠宝”什么的，大概有五六句吧。他让我用粤语来试试。我当时以为他是要让我来演这段。

结果他说：“特别好，我录下来可以吗？”我说：“可以。”我以为录下来是人家的一个选择的（样本）。结果录完以后，他说：“好，我会让我的演员反复听一听学一学这段。”当时我就“哦”，就是他只是需要你的声音而已，让他的演员去学这段。

发声：

也算是一种积累吧？

张颂文：

反正做表演指导有一个好处，是什么呢？就是你变成了大量的时间做旁观者，在监控和欣赏别人的表演，挑别人的毛病。等到有一天自己当演员去演的时候，等于我不需要别人来监控我了。我自己时刻都在监控我自己，有什么样的毛病。所以就自己比较快速能理解到自己吧。

02.演戏，真实至上

发声：

你觉得一个好的表演必要的素质有哪些？

张颂文：

专注；抗击打能力极强；反省能力要很客观；喜欢阅读大量的作品，包括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对生活要有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求知欲望吧。

张颂文在知乎上回答表演相关的问题

发声：

我看你之前反复提到过“真诚感”这个词，那这次执导学员的时候会把什么放在第一位？

张颂文：

“真实”，这两个字是欣赏表演里面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吧。因为今天的我们国家观众的美学，他已经提升地飞速了。我们能阅读到的影视作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仅限于在电视台看几部电视剧。

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网剧、美剧，甚至是前段时间我发现一个观众说喜欢看巴基斯坦电影。我是觉得在20年前似乎没有中国人说“我会去看伊朗电影、巴基斯坦电影、西班牙电影”。今天我们的阅读面已经越来越广了。

所以他看的越多，对于表演的要求就越来越高。但不管你怎么高，我信不信你的表演？我信不信你这个电视剧和电影？那最基础的不就是“真实”两个字吗，是吧？

发声：

所以你表演的灵感来自于什么地方？24岁之前所做的那些，像导游、印刷工人这样的工作算第一笔财富吗？

张颂文：

算是吧。我的表演灵感来自于我见到的每一个中国老百姓。他们是我，我觉得应该是所有的源泉。我今天看任何一个人表演，我都要打一个问号。哎？生活中有没有这样的人，我有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我就会很费解，对这段表演。所以我可能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初级吧。我所有的表演都觉得，它必须得等同于我们生活中我们见到的所有的人和事情，其次再去谈高于生活。

发声：

我印象很深的是《风雨云》唐奕杰刚出来的那个镜头，很多人评价是“纪录片式的演技”。

什么意思呢？就是没有表演，看不出表演。我其实已经很久没在国内演员身上听到这种赞誉了，上一次应该还是王砚辉在《烈日灼心》结局的那段表演。你怎么看这种评价呢？

张颂文：

那肯定很开心呐。你刚刚能准确地说，你觉得我像纪录片表演我很开心。我一直跟这次《演技派》我们的学员，我老提倡一点。我说，我的表演理念里面，我比较追求非职业演员的表演方法、非职业演员的表演风格。

我的学员有时候也问什么意思？我说，就是别人看你表演就像看纪录片一样。我是很追求这个东西的。因为我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意大利新浪潮的现实主义电影，当时真的是惊为天人的电影，叫《偷自行车的人》。

他们第一次启用了一个非职业演员来表演，演得非常生动自然，毫无表演的痕迹。那是在七八十年前的一个电影，就是当时把我给震着了。其实很有意思的，你在求学阶段，什么东西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它莫名其妙地就会影响你很久。我可能受那个电影的影响挺深远的，我当时说我以后一定要演出这样的质感来，让看的人觉得“这个人不是演员”，我会很追求这个东西。

所以每次表演的时候我都希望，第一是变相，就是我身体要发生变化。为角色变成角色身体，为角色变成角色的发型、胖瘦，甚至如果能改变我的五官，那更好了。因为面由心生嘛。你心生什么，你的面一定是什么相。这样的话呢，没有人能看出这是个演员，（会说）“哇这个太棒了”。但是很难，这真的很难。所以你刚才说《风雨云》有这样的感觉的话，那我很开心。

03.与娄烨的相遇

发声：

还能回忆起第一次跟娄烨见面的场景吗？

张颂文：

嗯…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对面，叫小月河。小月河的一个小区叫“锦秋知春”，我是在那个小区里见到的娄烨。那个“锦秋知春”当时是新的，他租了其中的一个单元，几楼我就忘了。我记得我一推门进去的时候呢是米黄色的。他所有家具都有点米黄色的，很像是80年代初我家里的那种感觉。然后我再一看所有的家具，都是八十年代的旧家具，二手的。

我当时的反应就是，这个导演怎么这么穷？全是这种旧家具。但是我再看看又不对，人家所有的家具都统一的时候，你就觉得好像是一种风格吧。所以我当时还问了一嘴，当时现场有个工作人员。我说哎，这些家具都哪弄的呀？都挺旧的。然后那个工作人员说，“潘家园（北京旧货市场）买的”。

我就“哦”，明白了，这是娄烨的美学可能，相对来说比较喜欢老的物件吧。然后就看见他的工作室里面有大概7、8个工作人员。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个外国人在里面。

我当时我就说，啊这娄烨还挺国际的（笑），还挺国际化的哈。这么穷的一个导演还有外国人替他工作。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就见到娄烨从其中一间屋出来了。一脸的微笑，很慈祥。

当时我也不紧张。因为什么呢，我心想你一个文艺片的导演，穷导演没钱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挑演员？就这种感觉。他就走出来，乐呵乐呵地说：“啧，特别好”。他说“你是广东人？”，我说“对。”他说“那你说的广东话和香港人说的广东话是一样吗？”我说“差不多吧，基本上差不多。”“嗯，好，那就…先这样？”我说“啊，就这样啦？”，就回去了。大概齐的内容应该那天就是这样，应该就是五分钟以内结束战斗，就回去了。

然后没多久，他们就通知我说去南京拍这个戏，让我带上点衣服。我说“带什么衣服？”，他们说“你就…家里怎么穿你就带什么衣服就行”。啊我就翻箱倒柜地找啊，我想看有没有好的西装啊领带啊都拿上。后来人家有副导演通知我说“不用，就生活中的便装就好了。”我说“什么角色？多大年纪？人物性格大概怎么样的？”，想多问一点。人家说“什么都不用，你就来就行。”就去到了南京，我们当时在南京。几乎好像没穿过剧组的衣服，就是我自己的衣服。

发声：

包括最后上镜的衣服也是你的？

张颂文：

嗯。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我自己的，他们把一些花里花哨的条纹的给去掉了，格子的去掉了。我还记得有个服装老师说“这件不要，这种会爬格”。我说怎么个“爬格”？他们说“太多绺条了，在那个屏幕里会闪。就不要这件了。”最后就留下了很多素色的衣服。然后我就进去了…

可能第二天吧，就进去了一家工厂，就拍我的第一场戏，在工厂上班的戏。当时一进去我说“麻烦了这次”。我发现是一家制衣厂，大家都在那里缝衣服。我想麻烦了，你早跟我说我赶紧学一下。我哪会这些东西啊？结果他说“你演老板，就这家工厂的老板，香港人。这个厂子是你的。”然后我说“哦”，就开始演了。也没有什么剧本，娄烨就说“你一切随便。”所以我就觉得，娄烨在那个阶段，对肯定我的自信应该是很大帮助的。

发声：

到《兰心》已经是你们合作的第四部电影了，这次你的“倪泽仁”只有2场戏，还能过瘾吗？

张颂文：

《兰心大剧院》呢，就算一场戏它也是过瘾的。因为娄烨对你所谓的一场两场戏是这样的，没有时长要求，你一场戏如果他剧本里写的只有两行字，看着好像两分钟就能演完的。你有这个本事你演一小时他也不喊停的。所以一场它也会很过瘾，何况两场呢。

另外一个就是，这两场戏都是跟巩俐老师在一起。那我觉得…自己都很羡慕我自己咯，就是我很羡慕我在我这个年龄段里，我遇见了巩俐。她验证了很多我表演上的理论观念是正确的，还有她对我的肯定也很重要。我有时候会特别喜欢跟别人炫耀，我说“上次巩俐还说我什么什么”，其实重点，她说什么我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告诉你，巩俐说过我，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这是我作为演员的一种虚荣吧。我今天能跟巩俐老师透过拍戏，我们两个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我觉得在我这个阶段里面非常重要。

04.中年危机？意外打开的话匣子

发声：

从《风雨云》里的“唐主任”，再到《西小河》里的“顾主任”。这两个角色重叠在一起，有人解读说演出了中国80%男人的中年危机、中年焦虑。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演员的职业生涯里有没有“中年危机”？

张颂文：

那如果观众这么说的话，那他们很聪明呀。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这两个角色的中年危机，他们看到的是张颂文的中年危机。我就是强烈中年危机的一个人，真的。中年危机是什么呢？你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对不对？“四十不惑”，我到了四十的时候依然是非常困惑的。

我困惑什么呢？你好比说，我…说这句话有点可能有点得罪很多人。我相信今天在中国大部分40多岁的人应该都拥有了一套房产了吧，像我身边几乎就没有朋友没有房产。尤其我的老家，在工厂上班的人都拥有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产了。我就属于那种40岁都没有一套房子的人，我首先就很自卑在这方面。我们的身份很光鲜嘛，演员。偶尔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自卑，还故意晒一两张跟某某演员的合影放在自己的朋友圈。然后同学、老家朋友一看说“哇！你居然还跟这个人合过影啊！”他有种错觉就是哇，你一定是活得比一般人好。但对不起，43岁的人还是在租房子住，这一种焦虑吧。

第二种焦虑就是，我们全年的工作并没有像一个老百姓那样，说他一个月是有多少钱收入的。我们是这样有戏拍就有收入，没有戏拍的那对不起，一年都没有收入。那如果有人细心的话应该能看到，我有时候真的一年就拍那么一部戏，或是两年拍一部戏。

今天拍戏我好很多了，以前拍戏叫“打包价”。什么叫打包价？嗯…一个电视剧，好比说30集。“你想不想演这个角色？”（你）说“想”。现在人家张三，打包价10000，你有什么竞争力？你只能接下一句说，“那…我就9000呗”。就非常糟糕，这个行业，非常糟糕。我特别想去劳动局去告他们。

就是，啧，你怎么会想象得到一个人工作四个月，就拿几千块钱？但是你可能会说“那你全年的…”，全年对不起，就是这几千块钱，就是你的全部收入。在北京那样的地方生活，租个房子3500以上那叫正常，是吧？就是你每天得在这种时刻去煎熬，我就说我的房租怎么办？我吃饭怎么办？还有呢，他打电话叫你去见组的时候，我要不要打出租车去？出租车一坐，在北京动不动就70、80块钱。那对不起还得换成公交车去吧？公交车去到以后，导演说“你这么晚才来？”，人家走了都。啊，走了。下次还是打车去。

所以说就很痛苦，这十几年来的这种生活，非常焦虑很痛苦。一直积攒到40岁你还这样的时候，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就会觉得，热爱真的能抵消你所有现在面临的问题吗？你就不停的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你的热爱真的这么重要吗？好，你可能会说你衰。那不是我衰，我斗胆说一句话，不信你们做个调查，中国99.5%的人就是我，99.5%的演员跟我一模一样。顶多只有0.5%的演员，他们真的是叫衣食无忧的，真的。绝大多数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赤字下生存的。

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说，当然也不可能实现，透过《演技派》就能把这个东西传播出去？传播不出去。因为我们的学生大部分在我们这里也吃得挺好的（笑），每天都肥肥白白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些演员能不能理解，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所以我很珍惜现在，我特别珍惜。

发声：

我记得你之前说想演两种极端的角色，要么特别好，要么特别坏。如果让你演一个特别阳光，特别开心的角色，你觉得从这种焦虑中抽离出来会是挑战吗？

张颂文：

嗯…相对来说演“阳光”对我来说有点难，因为生活中我并不阳光。你非要演我也能演，就是把我的精神世界拿出来就很阳光了，只要不要去想现实世界。我跟你说，我这里（指头）有我的伊甸园。

发声：

就是你那个小院。

张颂文：

对。我的大脑里面有我自己的一片净土。所以我能扛到四十多岁，连房租都交不起，我还在坚持这个工作。只要我忘记现实生活中的，我拿出我大脑里的那片净土来，我就可以变成很单纯。啊，每个人都差不多的。每个人他有多么的高尚，就有多么的卑劣。他有多么的无耻，他一定有多么的伟大。他有多么的焦虑，他一定也有多么的阳光，我觉得。

发声：

当你回到顺义的那个家，潮白河边上的那个小院，你是去放空自己，净化自己。

张颂文：

因为那个地方它不需要我消费。就是没什么消费可言嘛。周围没有酒吧，也没有什么饭馆。你只能自己买菜做饭，周围就是森林。只要你耐得住寂寞不出门，你的消费就可以降到全年的最低。慢慢地你就习惯了那种生活，就像进入了一种叫“老干部式”的生活里面去了。养花、养草，花草也不什么花钱的，大部分花草都是我自己培植出来的。

发声：

你一直都很喜欢养花养草。

张颂文：

是的。我很喜欢孕育花花草草，因为它有生命嘛。我的很多花草都是问别人种的花的种子，我自己…它入冬之前落地了，我就去拿镊子拿放大镜去捏，捏完以后自己拿个盒子保管起来。到了明年开春之前，我让它晒晒灯以后就开始培植，用小盆栽培植。它出了苗我再给他移到大盆里。然后慢慢地你就满园春色了，整个院子几百盆花。你就觉得哎，这些都是我培育出来的生命。你给它浇点水，见见阳光，施施肥，它就能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张颂文院子里自己种的蔬菜水果

那不就是我们吗？我们不就一直在等吗？我只觉得，我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开花了。如果算的话就是，我浇了二十年的水，见了二十年的阳光，等了二十年的春夏秋冬，到今年才开出了一丁点的花骨朵儿吧可能。我希望它慢一点，既然用了二十年才结出了一个花蕾，能不能让它开花时间慢点呢？越慢越好。因为，花开必落的。

发声：

现在你更嗨的是什么？嗨的是演员专注的那种痴狂，还是做指导，看桃李满园的这种满足呢？

张颂文：

如果你要让我选的话，我更喜欢的选择就是，我想让我有限的生命里面再多来几个鲜活的角色。在我死后能让我的孩子们，或是我的亲人们，还有不认识我的人，他们能对我演过的几个鲜明角色津津乐道。就今天我一样，给你讲《偷自行车的人》。这个可能是我做演员最终极的一个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