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巴曙松

会计是一门商业语言，用来表述企业的经营行为；审计则是用谨慎的目光去检视这些语言，去伪存真，兴利除弊。

01

喜欢数学的毕达哥拉斯认为，万物皆数，他认为数学可以解释他所面对的一切。

一直浸淫在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吴卫军先生，似乎也慢慢表现出一个明显的偏好，在他的各种著作中，他似乎觉得一切经济活动都会反映在会计的数据变化中，颇有点“万物皆会计”的意味。

他认为，企业的金融叫财务，社会的财务叫金融。他也认为，经济运行的蛛丝马迹都可以在会计报表中找到线索，微信支付可能会减少信用卡公司应收账款项目的规模；实时生产及交付系统（just intime，简称 JIT）的广泛运用将很可能导致未来存货项目余额的降低；而租赁业的发展则会进一步缩减企业资产负债表上固定资产项目的余额。

《资本的眼睛》体现了他在这种长期积累下形成的专业偏好，比较系统地总结了他本人作为“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在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本土合伙人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的感悟与体会。当然，这是会计行业另外一个层面的故事：审计及经得起审计。

以我自己的观察，金融市场的专业人士在进入自己职业生涯的盛年，常常有“好为人师”的热情，这一方面是因为长期在一线，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体会，将这些独特的经验与年轻人分享，无疑有助于年轻人的成长；另一方面是因为在这种分享中的总结与提炼，也可对自己的经验形成一种升华。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当自己已经攀登到一个不低的高度时，在路边，选择视野不错的地方，回头想想自己如何一步步从山脚下爬上来，回味其间的酸甜苦辣，自是别有一番感悟。而如果这个时候恰好有几个同道的年轻人愿意听听这种感悟，那就真算是相得益彰了。我想，读这本书，也就相当于正好在他指点江山时路过，正好有机缘听到他的一番体会。

我认识吴卫军先生的时候，他从事注册会计师这个行业并不长。当时，吴卫军带领的团队正在为中银香港的重组上市提供专业服务。从中国金融改革的历史看，中银香港的重组上市可以说是中国大规模银行改革的试水。吴卫军先生在随后中国的国有银行改革进程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我想与他在中银香港重组上市中积累的经验不无关系。

现在，我看到他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总结自己的专业经验，使得不少年轻人受益。我曾经推荐他到高校讲座，听众反响十分热烈，因为他把一门通常看起来枯燥和古板的“手艺”（他在书中称注册会计师是手艺人，我们姑且也就把会计视为一门手艺吧）讲得活灵活现。他也花时间写了不少长长短短的文章，文笔也越来越生动，我经常开玩笑说他是会计师中文笔最好的几位之一。

与吴卫军先生多数文章轻灵睿智的风格不同，这本书写得更为中规中矩一些，因此，我建议读者把这本书与他的一些随笔及其他著作结合起来看。例如，读完这本书之后，再看看他在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上关于会计的讲座，更能领会到其中的妙处。

02

1987年美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百岁华诞时，美国前总统里根在他的贺信中写道：“独立审计为企业和政府的会计报表提供可信度。没有这种可信度，债权人和投资者就难以做出为我们的经济带来稳定和活力的决策。没有注册会计师，我们的资本市场将土崩瓦解。”

注册会计师为资本市场提供会计报表增信服务，这是经济社会为追求更加高效的市场交易发展产生的专家职业，也是吴卫军先生自称的“手艺人”。《资本的眼睛》可以说是这位手艺人在近30年时间里对注册会计师行业做出深刻思考和浅白解释的结晶。

随着金融行业的不断发展，企业使用外部资金的渠道越来越多。通过借贷融资、股权融资，企业可以扩大生产线，获得规模化效应，提高利润率；或收购竞争对手及上下游企业，取得更大的供应链协同效应。使用外部资金可以帮助企业家实现梦想，为企业的价值增值带来乘数效应。

但使用外部资金是要付出一些“成本”的，这在经济学上用“资金成本”来定义。每家企业都希望用较低的成本募集资金，但谁会提供这些资金呢？

作者在书中写道：“现代财务理论最重要的一个进步是发现了资本价格和风险之间的关系。资本是有价格的，资本价格的高低是由投资项目的风险因素决定的。”这一结论刻画了资金成本与风险因素的内在关系，而认识风险需要分析财务信息。

书中举的一个例子，我们在聚会讨论时也听他说起过多次，可见确实是他自己切身的体会。他说，1996年，中国政府在美国发行美元国债的利率要比同等条件下美国政府的利率高出 3.03个百分点。这部分利率价差是市场预期投资中国政府的风险高于投资美国政府所产生的风险溢价。

如果发行1亿美元国债，在借款期限内，每年中国政府要比美国政府多支出约300万美元的利息，作为对投资者的风险补偿。这是多么高的资金成本！现在，这种风险溢价已经大大降低了，它反映了中国经济的进步。

发展经济要降低资金成本，一条重要的途径就是把投资的风险故事讲清楚。

审计师的工作降低了投资者对未来风险的猜疑，增加了投资者的信心，最终的作用是降低资金成本。书中写道：“注册会计师针对企业经营的总体风险和财务报表的专项风险，对财务信息进行审计，对风险信息进行分析评估，促进财务报表的编制者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注册会计师检查会计报表，是要保障会计报表的数据和编制过程是真实的，并按照规定的会计准则呈报，为资本市场提供风险定价的真实信息。”

有效的审计工作为融资者节省资金成本，正是市场效率不断提升、资本得到有效配置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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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过会计的人都知道“资产=负债+权益”是会计的恒等式。但这个恒等式只反映了会计的技术面，随着科技进步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基础的记账、算账和编制报表工作很可能被计算机替代，这意味着注册会计师仅仅掌握传统的会计恒等式的技术内容是不够的。

为此，吴卫军先生介绍了哈佛大学教授艾迪•瑞德尔从社会学及信息呈报复杂性角度提出的会计第二恒等式：“会计=经济真相+计量差错+偏见”。他认为，会计的目的是反映经济真相，但它又不可避免地被“计量差错”和信息提供者的“偏见”所影响。因此，会计和经济真相之间的差距是一种客观存在。

会计信息质量对于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是极端重要的。作者勉励会计和审计从业者肩负起还原经济真相、减少计量差错、消除影响会计报表偏见的职业责任，把好经济信息的质量关。

作为金融业人士，我深刻体会到维护会计信息质量、提高审计质量不是注册会计师单方面的责任，还需要企业、监管机构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共同担当。

资本市场应将使用高质量审计服务作为衡量资本市场发展质量的一个先行指标。不仅企业应当自觉选择高质量的审计服务，对股东负责，而且监管机构和其他资本市场中介也应鼓励企业使用高质量的审计服务。唯有如此，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才能有落脚点，资本才能得到有效配置。

这本书的书名寄托了吴卫军先生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的理解：“资本的眼睛”强调了资本市场对于独立审计核心价值的需求。市场投资者要从众多公司中找到优秀的投资标的，需要注册会计师充当他们的眼睛，辨别市场里的“金子”和“石头”。

《资本的眼睛》将学理、行业观察以及作者的实践经验结合起来，弥补了注册会计师行业少有此类著述的缺憾，力求把审计对资本市场的积极作用说清楚、讲明白。那些经典的道理，被吴卫军先生用比较新颖的角度和简单的语言呈现出来，给人以新的启迪。

相信这本书能有助于读者把握这个行业的基本情况，了解注册会计师的价值及重要性，并为中国审计市场、资本市场的监管完善提供有益的借鉴。

本文为《资本的眼睛》一书推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