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sfysweixin
“开心麻花出品电影”，需要一分为二地看待。
一边是《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西虹市首富》、《李茶的姑妈》等麻花“嫡系”的商业喜剧；
另一边是与周申、刘露合作的《驴得水》。
左手抓住喜剧的搞笑功能，迎合大众票房市场；右手抓住喜剧的批判性质，赢取行业口碑。
《半个喜剧》尚能引起我观看的欲望，“开心麻花”四个字不是原因，《驴得水》才是。
曾以国产片中难得一见的人性批判尺度技惊四座，《驴得水》使得观众愿意暂时放下对话剧改编电影的偏见。
只可惜这次，与《驴得水》同一创作班底的《半个喜剧》，没有继续深刻，而是向开心麻花风格低下了头颅。
用导演周申的话来说，《驴得水》的观影体验太过沉重，这次想拍个观众看完可以笑着出场的电影。
的确，笑声是没有缺席，但是笑过之后也啥都不剩。
有别于麻花一贯的天马行空强设定，《半个喜剧》试图带入北漂这个现实话题，来一次轻盈落地。
但本质上，它丧失了《驴得水》的狠厉批判，反而落入了麻花式虚假的人生选择和精神坚守。
01
有一说一，《半个喜剧》并不像麻花前作那样让我如坐针毡。
因为在两性关系的阐释上，它终于摆脱了开心麻花系列电影里的那股油腻。
《夏洛特烦恼》里，女神是意淫过后索然无味的镜花水月，糟糠之妻是永远等你回头的港湾。
《羞羞的铁拳》里，利用“娘娘腔”和“女汉子”的性别反差及其背后暗含的性别刻板印象，制造生硬笑点。
《李茶的姑妈》里，猥琐中年男以为得到女人的身体就能得到对方的财产，追求“姑妈”的方式居然是靠春药“生米煮成熟饭”......
这股挥之不去的直男恶趣味，让开心麻花稳固了一批观众群，也让另一部分观众对其避之不及。
《半个喜剧》的开场，仍旧是麻花擅长的荤段子，利用多角关系的混乱，引起误会、制造笑点。
富二代郑多多（刘迅 饰）约了初恋莫默（任素汐 饰）来家里吃饭，却忘了床上还有一位留宿的炮友。
情急之下，只能调换房间，把炮友推给不在场的好哥们兼室友孙同（吴昱翰 饰）。
与此同时，郑多多还有一位未婚妻高璐（汤敏 饰），正在准备俩人下个月的婚礼。
她一到来，孙同又迎头顶上，变成了莫默的“男朋友”。
极品渣男婚前偷腥，寄人篱下的好兄弟帮忙掩饰。
一个房间里，两个男人奔波于多重关系的应付中，看着是很热闹和逗趣。
之所以说《半个喜剧》的两性观念没有以前油腻，是因为主角没有聚焦渣男郑多多，而是“好人”孙同。
不是讲一个绝世渣男获得原谅的故事，而是乖乖仔对抗世俗期待选择真爱的故事。
而他的真爱，是任素汐饰演的被骗炮的大龄未婚女青年莫默。
孙同，来自家境普通的单亲家庭，复读才考上北京研究生的东北“小地方人”。
因为北京本地的富二代兄弟，孙同不仅在北京有了免费落脚地，户口和工作都即将得到解决。
故事就发生在“即将”之际。
在郑多多的帮助下，孙同去了郑父管理的国企单位实习，一旦转正，稳定的工作有了，还能在北京落户。
可这时，孙同却与郑多多睡过且喜欢的莫默恋爱了。
孙同和郑多多的兄弟情背后，笼罩着一层明显的阶层隔膜和权力压制。
孙同不与莫默分手，带来的后果便是失去工作和北京户口的机会。
在孙母的眼中，儿子要想成为一个北京人，郑多多不能得罪，何况还是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
她心仪的儿子约会对象，是郑多多在医院工作的表姐。
在孙同和莫默之间，横亘着现实生活的压力，兄弟情分的威胁，亲情孝道的掣肘。
孙同选择莫默，打破的是一种务实且功利的世俗期待。
同时，也对抗了郑多多和他妈妈代表的两种落后的性观念。
其一是郑多多的“我可以睡任何女人，但是我碰过的女人别人不能碰”的渣男式自大狂；
其二是孙母代表的女人一会儿换个男朋友就是生性随便不自爱的“荡妇羞辱”。
孙同了解莫默与郑多多的前因后果，但是他并不因为莫默被骗炮而对她抱有偏见。
甚至在她失意痛哭之时，为她弹了吉他煮了面。
两人在一起后，面对莫默与众不同的处世方式，不是像常远客串的相亲男那样自以为是地说教，而是选择尊重和包容。
从这一点上讲，孙同一角，已经是开心麻花宇宙里让人观感最为舒适的男主角了。
他呈现了当代年轻人在性观念以及两性关系里，一种良性健康的态度。
而不是对着女性角色一顿意淫、丑化或者剥削。
02
孙同、莫默、郑多多的三角关系，可视作一种隐喻。
莫默奉行绝不说谎的原则，郑多多却谎话连篇。
莫默自力更生，从不媚上，郑多多却寄生家庭，适应既定的成人法则。
与社会硬刚的莫默代表了理想，顺应社会的郑多多代表了现实。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孙同，如同千千万万个挣扎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年轻人。
讨论年轻人的理想与现实，本是一个有着超高共鸣的主题。
但是落地之后，却依然有着开心麻花电影的一贯弊病——
没有真实的人物困境，因此也不存在真实的选择和坚持。
孙同面临的两难是：要兄弟给的工作和户口，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
然而这个两难并不成立。
问题出现在莫默这个人物设置上，一个家境优越的北京女孩。
当孙同为了选择兄弟还是女人在那无比纠结时，我那场的观众席里就有人忍不住了：
将来跟女朋友结婚了，不也能有北京户口吗？到底在纠结啥？
如果莫默是一个来自底层的外地女孩，这才是一个真正关乎选择的故事。
两人一起辛苦打拼未来，还是用尊严换取安稳生活？
而孙同呢，一毕业就有富二代兄弟罩着，跟兄弟掰了还有一个条件优秀的北京女友。
甚至音乐方面的才华，也因为北京女友的人脉，得以在大佬面前展示。
真正尝过北漂之苦的年轻人，不会在孙同的故事中感同身受。
那种入不敷出的困窘，看不到前路的迷茫，离开还是留下的挣扎，在本片中通通不存在。
甚至试图掌控他人生的妈妈，最厉害的手段也不过是装病而已。
所以当他在医院人格突变般地对着莫默大喊“你生天上，我生水坑里了”，则显得矫情无比。
在人与环境的外部冲突中，影片没有建构真正的人物困境，一直试图规避真实的现实压力。
而在主人公的内心冲突层面，则毫无挖掘。
孙同的人物塑造，整体上是失败的，因为他没个性、没立场。
作为一个有创作才华的人，孙同除了个人天赋，理应还有个人想法。
然而现实中，他却是一个听妈妈话，接受他人安排的毫无主见的人。
他爱好酒吧唱歌的自由，也能适应体制内的工作。
莫默的三观他虽没表示赞赏但也能接受，郑多多的作风他虽然鄙视但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他有没有为之奋斗的理想，他如何看待社会潜规则，他向往怎样的爱情？
这些，在孙同的身上通通看不见。
▲即使是狗，也得有自己的痛苦啊
当你看不到一个人的好恶立场，又怎么能窥见他的内心挣扎呢？
个人又如何与外界形成对抗关系呢？
主人公的毫无立场，也显示出了影片创作态度的平庸和暧昧。
片中有句令人不适的台词，孙同的妈妈说：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你就成功，你就是北京人了。
“当个北京人”为什么这么重要，影片对此语焉不详。
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很容易给人造成北京人高人一等的地域歧视之感。
为什么要留在北京？
这是所有北漂故事都要回答的问题，而“理想”通常都是标准答案。
很多人的理想及其背后承载的自我价值实现，只有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才可以达成。
可惜，在这个故事里，关于理想的描述是缺席的，为理想付出的代价也是缺席的。
就像夏洛做完初恋梦后并不会失去马冬梅，王多鱼可以兼得足球梦和暴富梦，黄沧海升职加薪后还能抱得富婆美人归......
开心麻花式喜剧，从来都是没有风险的冒险，没有代价的选择，没有价值的圆满。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