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 | 汪畅 记者 | 王健

陷入“精神传销”“伪国学”争议的“致良知四合院”日前引发舆论关注。目前，该机构尚未公开回应外界质疑，有学习过“致良知”的企业员工告诉界面新闻，这个机构被媒体曝光后，该企业要求员工不能参与评论。

在一些接触过该机构培训内容的人群中，有企业员工认为，学习会场宣扬“女性应该完全服从男性”等女德思想，侮辱了自己多年接受的教育，但也有企业负责人称，该机构传播的“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是正能量。”

界面新闻注意到，这个目前备受质疑的培训机构已经把“触角”伸向青少年群体，并曾举办有三千学员参与的“未来之星”青少年班学习会。

受训企业员工：侮辱了自己多年接受的教育

李蕊所在的公司是发起成立“致良知四合院”的28家企业之一，这些企业在“致良知四合院”各类材料中被简称为“致28家”。

据李蕊介绍，普通员工通常在公司所在地学习，只有高层才能前往北京学习。普通员工每天早上要晨读半小时，读的内容是公众号“致良知四合院”的头条，还有“致良知四合院”出版的《文化自信与民族复兴》。

“晚上下班后，员工要在微信群发一条反思以及对阅读文章的感悟。每月有至少一小时的月度分享会，还有三小时的家庭工作坊。此外还有责善会，一对一沟通会等。”李蕊介绍，学习的内容有不同种类，比如企业3.0战略、家庭建设白皮书、家庭三小时工作坊，最近还推出了“雪道计划”。

李蕊称，在家庭三小时工作坊的学习中，公司希望有员工带家属一同参与。同时，为保证学习效果，公司规定了每个部门的参加人数。如果员工自己参与，报名费用由公司出，但是家属的报名费则需要员工自费。

在公司学“致良知”占用休息时间，但不算加班，没有加班餐，也没有任何补贴，因此，虽然学习不收费，但李蕊和一些同事还是表示不满，他们认为学习的内容侮辱了自己多年接受的教育，“尤其是家庭方面，‘致良知’的直播里说，离婚是有基因遗传的，老公出轨女性应该从自身找原因。”

另一位“致28家”公司旗下的员工刘璐称，2019年9月，公司组织了两天半的致良知领读者学习会，主题为“建设最美家庭”。培训内容令刘璐难以接受，于是她在微博上“吐槽”。

“领读者打着‘致良知’的旗号，传授女德思想。有一则案例称，女人要放弃事业，回归家庭，更好地照顾家中男性，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另一个案例则提到，若男方出轨，女方首先要思考自身原因，如对家庭、丈夫没有照顾周全，没尽到妻子的责任，要想想是不是自己没做好，导致家庭破裂。”

刘璐告诉界面新闻，总之，整个学习会场在表达女性应该完全服从男性。因为男性有阳气，是刚强的、理智的，而女性有阴气，是优柔寡断的，要依靠男性的阳气才能过得更好。独立自主的女性阴气过多，会影响家庭和谐。所以男方出轨、儿子不听话，都是女性的错。

“我觉得毫无意义，浪费大家的时间。虽然公司没有强制要求参与，不认可的可以退出，但是要报备。”李蕊说，“这谁敢？我们公司没有人不参加。我小心翼翼问过，领导说，没有人这么傻。”

让李蕊印象最深刻的是2019年10月“致良知”组织的雁栖湖7天学习会，全体普通员工被聚集在分公司远程看直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都有课，员工们被严格要求中途不能用手机，不许上厕所，不能打瞌睡，“每天都要收手机，部门主管在现场坐着，不让随意走动。会场还配置了公司领导作为纪律委员，如果看到有打瞌睡的同事，会让他在边上站一会。”

3315名学员参加青少年班学习会

不过，相对于受训企业员工所持的否定态度，一些参与“致良知四合院”培训、并在自己企业组建“地方四合院”的企业负责人，则有着截然相反的观点。12月29日，界面新闻联系到其中几位企业负责人进行了采访。

对于舆论质疑“致良知四合院”涉嫌“精神传销”“精神控制学员”一事，东北地区某企业负责人朱凯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华东某省企业负责人方飞告诉界面新闻，他没有关注到舆论质疑，但他认为，“什么事情都会有争议。”方飞表示，他没听说“致良知”提到前述女德观点，他曾在2017年参与过学习，学习内容是王阳明的《传习录》，“学习‘致良知’是有门槛的，首先需要认可，如果怀疑他们别有用心，大可不学。”

对于外界争议，另一企业负责人刘强有些不解，他向界面新闻介绍，他们学习的都是中华传统文化，比如说儒家思想，“只要是关于儒家的东西都会学，很多大型企业的负责人都在里面，难道这些企业领导人都没有辨别力吗？”

刘强表示，他在公司只是提出倡议，员工不认可就不用学。2017年，刘强三次来北京参加“致良知四合院”的培训，2018年还曾去乌镇参会学习，“在这种会议上，能听到白立新、张丽萍以及一些大企业家上课。”刘强觉得是正能量，为方便身边的人学习，他在公司还设立专门会议室，成立了“地方四合院”。

因为积极主动，刘强成了他所在省份的“核心志愿者”，义务为身边人学习“致良知”提供便利。现在每天晚上，他所在的微信群里，群友还会轮流发“家书”，供大家讨论学习。刘强认为，大家都是抱着学习的目的来的，“致良知”不欢迎带着合作目的的企业。

在刘强的推荐下，界面新闻记者下载了“四合院”App，发现“广场”里有许多学员分享学习心得体会。其中，一位学生家长发布消息称，她向她的孩子所在班级推广过“致良知”，这个班的同学在晨读时，曾集体诵读“致良知四合院”出版的《文化自信与民族复兴》。

这名家长在评论中回复其他人称，这些孩子是初三年级的，“有学生版本的三个小时工作坊。首先要和老师做链接，多沟通，必要的时候见面送老师一本书，老师看明白了，也就带动学生一起学习成长。”

事实上，“致良知”在青少年学生群体发展程度不止于此。

“致良知四合院”官网文章显示，2019年7月15日-25日，其主办的“未来之星”青少年班学习会如期在北京密云云湖度假村举办，共计3315位学员，参加了本期青少年学习会。学习会主要内容包括，三小时工作坊的学习及现场实践、圣贤文化、“心-道-德-事”四部曲及“明心”“净心”两大功夫的学习及实践。

该文章称，“10天的学习让质朴、纯粹的青少年的心中逐渐升起顶天立地、浩然正气的能量，相信自己的内心有无尽宝藏，反省自己的各种小我表现，因而修复了与家人的关系，立下为民族复兴而读书的志向。”

（李蕊、刘璐、刘强、方飞、朱凯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