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正丞 | 财联社

新年第一天，正在休假的日本政府遭到当头棒击，手头最重磅的贪污罪案嫌疑人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跑了，正在大摇大摆地批评日本“不人道”。

毫无疑问，戈恩无疑是能在现代企业管理史上留名的人物，以外国人的身份连续扭转了米其林、雷诺和日产三家跨国企业的命运。而正是这种连续“逆天改命”的成就，最终埋下了跌落神坛的苦果。

一、黎巴嫩移民家庭

卡洛斯·戈恩有法国、巴西和黎巴嫩国籍，这也反映出了二十世纪戈恩家族动荡漂泊的足迹。

戈恩的祖父Bichara Ghosn在二十世纪初生于黎巴嫩，由于地区宗教冲突以及经济状况恶劣，13岁的Bichara独身一人带着旅行箱从贝鲁特前往巴西谋生。最终在盛产橡胶的韦柳港落下了脚跟，并多次创业。其中有一项事业是帮助货运公司拓展航线时提供有关亚马逊雨林的本地化支持，这项事业也传给了戈恩的父亲及叔叔们。

和许多外出打工的黎巴嫩人一样，戈恩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回国觅得心仪的配偶，再举家搬迁至国外。

1954年戈恩出生于巴西韦柳港，两岁那年由于饮用了不洁水源感染重病，举家搬迁至里约后情况也未好转。最终，戈恩和母亲、姐姐被送回了黎巴嫩。

随着黎巴嫩在1943年从法国独立，经济和生活环境已经有了大大的改善，甚至有“中东瑞士”的美誉。这样的宁静只维持到了1975年宗教战争爆发，时间虽短，但那时的戈恩早已离开了这个国家。

在他17岁那年，在母亲的执意要求下，戈恩走上了赴法留学的道路。原本戈恩的志向是像亲戚那样申请巴黎商学院，毕业后找一份银行的差事，攒钱购买巴黎的房产。但学校的老师看到了戈恩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建议他就读巴黎综合理工学院。

抱着试试看想法的戈恩最终顺利拿到了综合理工学院的学位，此后又进一步去巴黎高等矿业学校深造。正在他苦恼是否需要申请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时，米其林招募拟派往巴西事业部工程师的消息又一次触发了他进军商界的野心。

二、野心初现

凭借出色的学历背景，戈恩毫无难度地成为了米其林的管培生，甚至可以说是最优秀的新员工之一。

由于在地方工厂表现抢眼，戈恩被米其林老板Francois Michelin提拔至总部，辅助CFO Behrouz Chahid-Nourai工作。戈恩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段时间他学到了最先进的企业金融概念，以及如何有效利用资源的技术。到1985年，戈恩正式被派往里约热内卢任职。

虽然能够与家人团聚，但米其林巴西并非是一个职场人理想的岗位。1985年的巴西仍由军政府掌权，动荡的局势和经融危机如影随形，年化通胀率超过了1000%。

冷静下来的戈恩发现，虽然表面上巴西市场一团糟，但丰富的自然资源、足以和中国、印度比拟的市场规模都是施展拳脚的大好机会。同时，为了应对巴西公司的负债情况，戈恩也推出了更为细致的管理方式，并严格控制现金流。虽然一开始总部对此并不买账，但随着戈恩入主巴西三年后的成绩渐佳，深知捡到宝的米其林老先生亲自前往巴西视察，并把米其林美国公司的重任扔给了戈恩。

作为彼时拥有世界最大汽车保有量的国家，美国市场是所有轮胎厂商的必争之地。作为外来者的米其林刚刚收购美国橡胶公司，面临的主要对手是美国本土的固特异和并购凡士通的日本普利司通。

此时的戈恩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管理套路，整合资源提升效能，组建跨部门的经理人联席会议等等。同时，戈恩还努力说服了通用继续使用米其林的轮胎，并拓展了丰田、本田和日产汽车等客户，可以说顺风顺水，直到改变其命运的一通电话打来。

米其林老板Francois告知戈恩，会把自己的小儿子Edouard派到美国来。心领神会的戈恩将最为重要的卡车轮胎生产和销售部门分配给Edouard。作为米其林美国业务主席以及全球乘用车及小型卡车轮胎业务总监，戈恩很快明白了一个事实，在米其林这样的家族企业，不姓“米”的他已经做到头了。

所以等到雷诺找到他，并许以未来能更进一步时，许多的结果在那一刻已经埋下了种子。

三、2016年的重要转折点

加入雷诺后，戈恩又把米其林那一套企业治理方式上升到了新的境界，迅速带领人员老化、设备落后和产品处于劣势的雷诺迅速扭亏为盈，奠定了其“成本杀手”的名声。

看到新来的二把手这么有才能，雷诺顺势就把刚收购来的烂摊子扔给了他。

2000年初的日产汽车有多糟糕？坐拥365亿美元的负债、投放日本市场的46款车型只有3款能够取得盈利。上任伊始的戈恩很快提出了震惊业界的“日产振兴计划”，指出如果一年内不能扭亏为盈立刻辞职。

当然，戈恩的誓言，代表着西方企业经营模式对于日本商业社会惯例的改造。对于讲究“年功序列”的日本企业而言，开除两万名员工、关闭五座工厂并拍卖资产、取消了和供应商互相持股的系统都是日本企业领导人难以说出口的计划，但是戈恩这个“外来人”可以。

一年时间内日产的税后利润就从负64.6亿美元上升到正27亿美元。

失意者只会被世界忘记，胜利者独占舞台的焦点。至少在二十一世纪的头几年，戈恩不仅是一名成功的跨国企业负责人，同样也成了日本的网红。他的形象被刻画成了漫画里的超级英雄，在日本女性评选的“最希望成为孩子父亲排行榜”里，戈恩高居第四。

在2005年雷诺集团CEO Louis Schweitzer退休之后，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由戈恩接任CEO。但在计划外的是，戈恩依旧保留了日产汽车联席主席的职位。在2016年日产收购陷入造假丑闻的三菱时，作为雷诺和日产的总裁，戈恩理所当然地将三菱董事会主席的位置收入囊中。

作为全球第四大汽车生产联盟的掌门人，到2016年时戈恩每年能从三家公司拿到1700万欧元的报酬（雷诺850万、日产650万、三菱200万）。

1700万欧元虽然是个很惊人的收入，这一数字与动辄过亿的互联网公司CEO们相比就只能算勉勉强强了。更令戈恩愤怒的是，2016年时，包括法国政府在内的雷诺股东拒绝戈恩批准下一年725万欧元的工资包，当时的法国财政部长马克龙，直言要立法规范上市公司高管的薪酬。在种种压力下，戈恩只能接受降薪30%的提案。

从现实情况来看，戈恩的“降薪”恐怕并没有落到实处。从2018年11月日本检方第一次逮捕戈恩开始，指控其的罪名就包含了将个人外汇期权投资损失转嫁给公司、瞒报巨额个人收入、挪用公司资金用于私人支出和违反《公司法》等。

此外，虽然戈恩是汽车联盟的董事长，但他的基本盘却只有雷诺汽车。由于在1999年经济危机中雷诺用15%的股份换来了日产43%的股份，取得控制权。实际上不论是汽车销量还是公司规模，雷诺都远远不及日产。

所以近几年来双方就控制权产生的矛盾不断升级，终于在2017年爆发。日产董事会先于2017年免去了戈恩的CEO职务，只保留汽车联盟主席的位置。戈恩于2018年提出雷诺-日产的合并计划，这也成为双方矛盾彻底爆发的导火索。

在他被捕之后，日产和三菱迅速解除了他的职务，一度对其表示支持的雷诺也最终接受了“戈恩大势已去”这个结果。2019年六月，雷诺报告称戈恩有1100万欧元的“可疑开支”，法国警方介入并进行了搜查。

事已至此，面对无法靠“提高效率”来解决问题的困境，逃出生天的戈恩还能施展出什么样的魔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