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有电钻?”《协作消费的兴起》的作者Rachel Botsman在2010年的TEDxSydney上向听众提出了这个问题。跟预想的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在电钻的整个使用寿命中,它只会被用上12到15分钟,”Botsman带着造作的夸张继续说道。“这有点荒谬,不是吗?因为你需要的只是孔,而不是电钻。”
Botsman停了一下,因为观众们都笑起来了。然后她给出了一个很明显的解决办法。
“为什么不租个电钻呢?或者把你的电钻租给别人然后从中赚点钱呢?”
那时候,这种被Botsman称为协作消费的东西,或者后来更流行的“分享经济”,似乎是一种前景模糊但不可避免的趋势。史上最严重的衰退之一压制了美国人的消费主义,对环境的关切正在增长,新的线上社交网络提供了相互联结的纽带,使我们可以通过与邻居分享物品而降低生活成本。“我们现在住在地球村上,能够模拟以前只有面对面时才能发生的联系,但是如今这种关系的范围和结成关系的方式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Botsman解释道,这些新的系统让我们能“以一种更人性化的方式相互交往,而这种方式我们早已遗失。”她说,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从个体获取和使用物品的模式朝向重新发现集体物品的急剧转变”。
当时就已经有一批创业公司梦想着促成实现在邻里间分享电钻。Ecomodo成立于2007年。Crowd Rent,Share Some Sugar,Neighborgoods成立于2009年。2010年,Thingloop, OhSoWe,和Snapgoods等公司相继成立。
媒体对这个理念趋之若鹜。《企业家》杂志将NeighborGoods列为该杂志的2011年最优秀的一百家公司之一。很难找到一家报道科技的出版物不提及分享电钻的理念。许多媒体直接引用了电钻的例子。《时代》杂志解释说“在你需要电钻的当天通过Snapgoods租借一个,比你买一个电钻要便宜得多。”《卫报》在介绍Neighborgoods时说,“平均每个电钻每年才被使用12分钟”,因此借电钻的想法很行得通。《纽约每日新闻》告诉纽约客们,他们可以“通过从邻居那儿借电钻等东西节省开支。”《连线》杂志问到,“如果我可以不用买这些东西,比如只需用一次的电钻,或者家庭聚会临时要用的椅子,或是每个月可能只开几次的汽车——那么,我为什么不问你借呢?”
甚至不开展租借电钻业务的公司也使用了这个理论。“美国有八百万个平均每年只使用13分钟的电钻,”Airbnb的CEO Brian Chesky2013年在一篇探讨分享经济的专栏中告诉《纽约时报》,“真的有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电钻吗?”
不过,一切指向一个问题。正如Neighborrow的创始人Adam Berk说的那样:“每方面都很有道理,只是没有人关心分享的事儿。他们要么自己去买(电钻),要么直接用螺丝刀在墙上钻洞。”

以上列出的八家网站,只有Neighborgoods一息尚存——在花完初始资金之后,一位对该理念有着个人兴趣的投资者拯救了这个网站。现在,该网站有大约4.2万人注册,但只有不到1万的活跃用户。Airbnb和Uber等正在成长为巨型公司,而可以与邻居分享电钻的那些平台却一个也没有成功。
激励人群互动和减少浪费的平台萎缩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以奇怪的方式塞进邻里分享理念的公司,有的公司甚至完全扭曲了分享的涵义。“分享经济”逐渐囊括了一帮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的公司。Groupon“分享”了为一次交易付小费的集体行为。Kickstarter在许多出资人中“分享”了共同的筹资目标。Airbnb“分享”了居室,但是像酒店一样按天收费。像Uber和Handy这样的经济出行平台,“分享”了独立的签约司机的劳动,司机按时长或里程收费。甚至Netflix也曾有段时间被归到分享经济的大旗下。
尽管最初“分享经济”所许下的少数前景得以幸存,比如个体对个体的车辆分享服务RelayRides和Getaround,自行车分享平台Spinlister,但是今天大多数软件与地球村的概念分离了。当一家大型连锁酒店和一家市值500亿美元的公司结成合作伙伴时,竟能将这种联合称为加入“分享经济”的步伐。
然而真正的分享经济已经死亡。
分享经济是一个激起热烈反响的美妙理念,但是当它死掉的时候,好像根本就没人察觉(例如,在Snapgoods关门一年以后,还有出版物在引用它做例子)。似乎也没有人追问为什么当初所有人竞相追捧的理念,那个无论在现实还是社会层面都言之有理的想法,最后竟演化成了今天的纯粹资本主义形态。
Gary Cige在2007年创立了P2P租借平台Zilok。对他来说,这个想法源于巴黎的某个星期天,他实在需要一把电钻的经历。对创立Snapgoods的Ron J. Williams来说,激发他创立网站的灵感来自从Craiglist上租来的摩托车。Keara Schwartz因为需要借梯子而创建了 Share Some Sugar。
邻里分享服务背后的故事,不论当时需要的是什么物品,大概都是这样一个情节:“数不清有多少次,我要用(梯子),所以我就想,我肯定能从某个人那里借到一把,”Schwartz说,“所以我敲门问了几个邻居,他们没有足够长的梯子……然后我就上网去搜索。我当时想,花175美元买一架我可能只会用一次的梯子,这太荒唐了。但是在网上要找到想买的东西非常容易,所以我就想到,天啦,在邻居那儿找到需要的东西也可以这样容易。那会儿就是我的灵感向我亮灯的时候。”
把东西租给邻居的想法引起了短暂的关注,人们也对其赞赏有加。
Williams的母亲把报道Snapgoods的文章拿给邻居看,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妈妈真的明白他在做什么了。“我们没花一分钱做公关,”他说,“我们也没在市场拓展上下过大力……但是对于一个从零开始做创业公司的青涩团队来讲,我们的访问量简直不可思议。” Snapgoods在高峰时期每个月能吸引3万访问量,总共有约10万个注册用户。在登上今夜秀之后,Berk说Neighborrow一周增加了两千多注册用户。
但大多数平台很快就发现了对分享理念的热情与实际使用之间巨大的落差。
“所有人都爱极了这个想法。人们会说‘这太棒了,我肯定要用它,’”Schwartz说,“然后我把产品做出来,用户增长却十分缓慢。”
Snapgoods和NeighborGoods上想要借出物品的人比想花钱使用它们的人要多。Share Some Sugar的问题正好相反。有的网站上,某些类型的物品很受欢迎,比如在Snapgoods上,人们喜欢租借电子产品和照相设备,但要让人们租借任何东西都想到这个网站却是难上加难。对NeighborGoods的创始人Micki Krimmel来说,这只是一个管理决策的问题。她迅速做出的改变之一就是移除出租物品这一选项,这样平台就能真正集中于邻里互助上。
“当你在做的某件事引起人们惊叹,‘天啦,太棒了。怎么从来没有人想到过?’你肯定会觉得自己正走在取得成功的路上,”Krimmel说。“现在我没有那么乐观了,因为我已经看出分享经济的去向。”

“我这么问你吧,”Williams说,“一个电钻现在卖30美元,你可以从亚马逊上买到,而且在纽约这样的地方一个小时就能送到你手里。一个30美元的东西,真的值得你花费大约25分钟的时间去取回来,然后支付15美元的使用费,用完再花时间送回去吗?”
对分享平台上的大多数人来说,答案是否定的。愿意折腾一大圈去借电钻的人,不太可能使用Snapgoods这样的平台。这些分享网站一般吸引来的都是熟悉科技的、来自中上阶层的首批使用者。Williams有减轻痛苦的点子。他想,也许可以说服出租车司机在空车的时候运送物品挣点外快(很棒的主意,后来Uber拥抱了这个想法)。为了解决贴出物件的人多而租借的人少的问题,他重新定位网站,以便人们就自己需要的东西发帖。结果,“我需要一把电钻,你们知道谁有吗?”比起“我有一把电钻!”更能达到分享的效果。这项服务要求跨越各类社交网络取得某个物品,所以,更便捷地获取物品的需求比起Snapgoods本身有前景得多。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创造简化流程的技术上来,即今天的Knod.es, 并关闭了Snapgoods。现在Williams是一家名为proofLabs Group的战略和产品发展咨询公司的执行合伙人。
Schwartz从创建Share SOme Sugar的辛辛那提搬到了纽约。她直到三年前关闭网站之后才慢慢停止回复客服邮件。
“我们什么都试过了:学校,寺庙,亲友组织,郊区,” Berk讲到Neighborrow的经历。“它应该能在办公室火起来啊,然而并没有。”共同创立人曾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在网站几千名注册用户中完成三笔(是的,就三笔)交易。他失败了,然后他就转到下一个项目上去了。
最后剩下来的最成功的“分享经济”创业公司都是在流程上最有效率,达成交易最容易的公司。“Airbnb做得很好的地方就是,租房间的流程和订酒店的流程是大致类似的,”Zilok的创始人Cige说。“P2P的汽车租赁同理。”2011年,Cige在创立Zilok四年后离开了。尽管公司仍然存在,但从Zilok分出来的汽车租借平台ouicar.com取得了更大的成功。
其它曾自称属于“分享经济”大旗下并享受过其光环的公司,现在大多脱离了这个怪圈。Lyft也许一开始将自己定位为一种更邻家的,P2P版本的Uber:鼓励乘客与司机用碰拳的方式相互致意,并且在车头装上毛茸茸的粉色大胡子。然而现在它却打起了价格战。
Parking Panda曾以与邻居分享停车位作为市场推广的噱头,现在它的大量共享车位却来自餐馆,酒店,商业车库,和机场。Rent the Runway租借衣服的生意很成功,但是衣服来自装满65000件衣服的仓库,而非时髦的邻居。被Avis在2013年收购的Zipcar,成功地转变了我们租车的方式,但我们租车绝对用不着与车主碰头。现在再称Groupon,Netflix或Kickstarter是“分享经济”公司则无疑荒谬透顶。
这并不是说这些网站和工具的服务不好,或它们没有予人以便利。只是这些和分享经济最初允诺的前景大相径庭。真的,也许称它们为“借用经济”(access economy)更合适,这是Williams一开始就使用的名称。“我们恨透了那种叫法,”他这样说起分享经济,“这种憎恨比一千个太阳加起来还炽烈”。

Brendan Benzing最初想借的是高压水枪。
“很让人气馁,”他谈起当时跑了十来公里去Home Depot租这件工具时讲到。“花了我90美元。我知道街坊里肯定有人有水枪,可就是不知道到底谁有。”去年,他和共同创始人Sebastien Martel建立了MyNeighbor,一个可以借任何东西的网站。他们确信,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第一个吃苹果的人通常都不会成功,”Benzing说,“成功的往往是第十个或第十三个。”
大约1000人加入了MyNeighbor在西雅图的试点项目。
或许现在才是更好的时机。在许多城市地区有这样的快递服务,有人帮你把东西从点A带到点B,只收取很低的费用。邻里社交网络Nextdoor现在已经覆盖了69000多个社区,证明邻居之间确实有联系的意愿。Facebook最近添加了一项服务,使群组里的人买卖和交换物品变得更容易。现在最成功的P2P租借平台Peerby,宣称它已经处理了10万多条交易,拥有50万用户。《纽约时报》在一篇文章中视其为Airbnb,Uber和Lyft的商业模式的延续,而非从一开始就嵌入了上述公司的分享理念的产物。(“需要一把电钻来装百叶窗吗?”这篇文章再次问道。“现在你只要点击一下鼠标。”)
也许分享经济真的经历了一场循环,一开始在邻里间分享物品的想法真的会变出一个邻里分享物品的流行工具。可以肯定的是,人们仍然爱死了这个想法。尼尔森针对3万网民做了一次调查,23%的人表示愿意将自己的电动工具借给邻居。
Berk在2009年就放弃为Neighborrow寻求资金,他认为分享的理念面临的核心问题是冷漠的人心,而不是什么信任,保险,资金,或者用户界面的问题。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在尝试着使分享经济运转起来。如果有人在Neighborrow上寻找某件目录表上没有的东西,而该物件价格又不超过250美元,Berk就会从亚马逊上买给这些用户,并要求他们把工具传递给下一个需要的人。
“我绝不会关掉这个网站,”现在是一名精干的创业顾问的Berk说:“但我也不能永远活在幻想里。
(译者:李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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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Fastcomp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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