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从市中心换乘了三趟地铁，并无视了沿途不断兜售黄牛票、草坪坐垫、“头上草”发夹的商贩之后，我抵达了“回声公园”音乐节的举办现场上海瑞可碧橄榄球俱乐部。

我是从微信公众号“时髦上海”知道这个音乐节的。这个公众号先后推送了两篇文章来推荐这个音乐节，其中一篇直接把它称作“今年最好的音乐节”。

在出发前，我把阵容名单发给了一位酷爱在朋友圈晒“迷笛”“草莓”音乐节的朋友，企图得到一些科普，他沉默半响，答复我说“上面一行中间的，好像是位韩国艺人……”。

好吧，我们都不是把音乐“彻底融进血液里”的那种人。比起略显偏门的全英音乐奖、水星音乐奖，大多数人更会关注格莱美里“霉霉”（Taylor Swift）为致敬前男友出了哪首新歌或者MTV音乐大奖中“麦粒”（Miley Cyrus）的脱衣舞秀；而跑惯了“草莓”“迷笛”等传统流行音乐节的国内文青，又热衷于把陈绮贞、田馥甄当作偶像，耳机里也一定循环播放过《斑马斑马》与《南山南》。

13点27分，无须排队，我换票走进了“回声公园”音乐节的现场。尽管已经入秋，但午后的骄阳依旧，有点意外但又不出意外的是，这片空旷的橄榄球场并没有太多人，但位于球场中央的主舞台已经一片喧嚣，一小波人挤在距离舞台不到两米的地方，举起右手摆出“Rock”的手势，随着节拍不停摇摆。

我挤进去，企图加入他们的世界，站在我旁边的姑娘似乎已经进入情绪了，她拿起手机用微信短视频功能录了一段舞台上的表演，继而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这应该是粉丝！”我确信无疑，于是我拍拍她的肩膀：“请问现在舞台上唱歌的是谁啊？”

“我也不认识！”

一曲终了，乐队鞠躬致谢，没有人喊“Encore”，本就稀疏的人群开始散去，而那位姑娘也不见了踪影，我还记得她的打扮——绣着铆钉的单肩包、短裙上缀满黑色的流苏、上身的白衬衣开了两个扣子，恰好露出了锁骨处的五角星纹身，是那种值得在马路上多看一眼的打扮。然而，这是在音乐节现场，酷的人实在太多了。

根据导览图指示，我来到了另一处演出场地“无解空间”，也明白了可以通过导览时刻表得知正在进行表演的艺人信息，所以在14点20至15点的时间段，舞台上的乐队将会是来自内地的“秘密行动 | STOLEN”。

我快速打开百度搜索他们的信息：“川音毕业大学生”、“迷笛乐队大赛冠军”、“2013年发行首张EP”、“微博粉丝数3172个”，从各个维度来看，我几乎可以确信那些在舞台前扭动的人并不熟知这个乐队。这时，台上的主唱将歌曲推进至高潮，在完成几个如同声带被撕裂般的怒吼之后，台下的观众也被这种情绪带动了起来，高举的手臂如同海浪一般，在电吉他的节拍中随着律动挥舞。

我决定把手机放回口袋，深感刚刚搜索到的信息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大家听得开心跳得开心就好。倒是现场手机信号不错，念及此处，我心生一阵“小确幸”。

15点，STOLEN的演出结束，我在创意车库认识了这次活动的主办方“开功”（Split Works）的临时工韩潇，他扎着马尾，不急不躁的样子，在和几个老外打橄榄球。

除了为“回声公园”音乐节设计彩绘地图外，韩潇自己也是位设计师，他在创意车库里有个展位，专为人们把自拍照处理成“像素化图片”，一百块钱一套，但除了和我聊天的时间里，他压根就没在位置上坐满过十分钟。

这个创意车库的想法来自美国的所谓车库文化，不过在音乐节现场这里变成了艺术家们的创作区，还有些卖斯里兰卡手工艺品和波西米亚风格服饰的小摊位，不过店主们都很没有“生意人”的样子，拿着啤酒和不断过来打招呼的新老朋友聊天，男性店主则忙着和漂亮妹子们搭讪，总之没什么人在认真赚钱。

我问韩潇，音乐节上的艺人都不太出名啊？他说，是啊，都挺小众的；再问，门票也不便宜，会不会担心没人来亏本啊？他说，是啊，肯定亏本，不过公司能靠别的赚回来。

我还想再问几个问题，一位高大的白人拿着橄榄球又来找韩潇了，我坐在他的展位里，看着球场上的人们忙忙碌碌的——Split Works在音乐节现场准备了不少互动类玩具——沙包、独轮车、人形啤酒杯，提供给乐迷们消遣。不过，虽然主办方看似精心策划了演出以外的一些活动，但现场参与度并不高——专门玩飞盘的区域站着几个孤单的志愿者，向每一位路过的乐迷投去期待的目光。

17点，我又回到了回声主舞台，坐在一对跨国恋人的旁边。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云、天色、气温都到了恰当的位置，这个时候是一天里最浪漫的光景，我本无意打扰身边的恋人，直到正在舞台上演出的“触执毛”主唱用英文骂了句脏话：“都他妈说中国人不会跳舞，去他妈的。下一首歌我们一起跳好不好？”

节奏重新响起，可台下的观众还是显得有些冷静，旁边的外国男人突然转过来对我说“你看，还是没人跳舞。”

笑过之后，他告诉我他叫Russ，我问他是不是美剧《老友记》里的那位“paleontologist”（古生物学家），他说不是，剧里的人物叫Ross，而他叫Russ，不过相同点是，他们都是美国人。

Russ说他和妻子就住在瑞可碧橄榄球场附近，边说边伸手指了指视野范围之内的一栋高楼。我问Ross对“回声公园”音乐节的感受，他先说“Not bad（还不赖）”，又添了一句“真正喜欢音乐的人会愿意来的”。

如果我也是他所说的那种人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兴高采烈地过来的吧。说不定在音乐节的食物售卖区买汉堡或者华夫饼的时候，身旁站的就是自己所热爱（或者刚刚喜欢上）的某个乐队成员，而这在专场演唱会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天色越来越暗，一部分人群开始朝橄榄球场的左舞台移动，韩潇也在其中，他喜欢的日本硬核摇滚乐队ENVY即将在19点20分开始表演，人们都想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我没有听过硬核摇滚，甚至不知道它与一般摇滚的区别是什么。随着演出临近，前排的人群越来越拥挤，乐队准备就绪，我身边站了位眼镜男，一脸虔诚地望着舞台上的乐队主唱。

我问眼镜男，你是ENVY乐队的粉丝么，他回答，是的；紧接着低音音响里的摇滚乐鼓点传出来，密集的、热烈的、不加一丝掩饰的，主唱也如着魔了一般开始咆哮，而我身边的眼镜男，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露出一副分不清是享受还是折磨的表情。

五分钟过去了，主唱还是在咆哮，眼镜男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我对这样的音乐形式有些错愕，也无法做到欣赏，便从前排的人堆里钻出去。在人群的外围我遇见了韩潇，他问我觉得这种风格怎么样，又告诉我，他们的歌你最好闭着眼睛躺着听，特别爽。

我无意留恋，担心听完一场ENVY会有失聪的风险。算算时间，这次“回声公园”音乐节最大牌的艺人，前美国著名朋克乐队My Chemical Romance的主唱Gerard Way即将登台表演。

比起海报上染着红发、画着猩红眼线和吸血鬼妆的宣传照，主舞台上的Gerard真人看起来像是你在纽约街头随处会遇见的上班族，用站在我身旁一位女歌迷的话来说就是：“他怎么变得那么胖了！？”

与之前的ENVY相比，Gerard Way的风格更容易让我接受，或者说，和我惯常所听的欧美流行摇滚并不特别不同，旋律动听而并不刺耳，偶尔是躁动不安的，但更多是让人有迎着阳光奔跑的冲动（可惜此时夜幕已降临）。他还会穿插着唱几首舒缓动人的歌曲，歌词听不太清楚，也许是情歌吧。

逐渐地，Gerard在台上的表演愈加动感，还时不时招呼底下观众做手势跟乐队一起互动，我也伸出了右手，有些不太娴熟地伸出食指和小指，和身边的人一起挥舞。总之，身为门外汉的我终于找到了熟悉的“万人演唱会”气氛。也许我会推荐女朋友听他的歌吧（首先……）。这时候我发现，站在我周围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女生，而且都听得很投入。

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又碰到韩潇，我兴奋地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喜爱Gerard Way的表演，韩潇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没去，他们太‘天团’了。”我突然回想起Gerard在演唱一首情歌时，有人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慢慢挥舞——这的确不像韩潇会做的事情。

我是在21点半的时候离开的，有意思的是，和我同时在这个时段选择离开的人都是形单影只的，门口的“Echo Park”标志前面，两个男孩在给他们的女朋友拍照，不得不承认，综合视觉、听觉以及味觉的反馈来看，这一天我过得不错，起码我没有无聊到需要使用草坪坐垫躺在地上刷朋友圈，不过，下次我不想一个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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