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下半年前几月，一种无名小草莫名其妙坠落在中国人民的头上，呈豆芽状绽放，满目皆是。

这种现象还在被专家认真解读中，而高（bu）贵（zuo）冷（bu）艳（si）如我，一向不甚参与这种随大流的行为。每当眼前晃过一根翠绿的小草，我心里默念的总是“你们开心就好”。

那时候我绝不会想到，在金秋十月的开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会被脑子抽风的领导叫去摆摊卖这种小草。

但听起来是一件蛮好玩的事情呢，所以最后我还是从了。于是在10月3日上午11点，我和那个脑子抽风的领导在什刹海地铁站碰头，尽管烈日当头，但我为保高冷，仍然穿一袭黑裙，并抹上烈焰红唇。

从什刹海地铁站出来大概500米之外的一个巷子深处，有一个批货点。领导说那是他前一天在这附近找厕所的时候发现的。据我观察呢，凡是货物聚集地，都有三个特点：大树下荫凉地、老板个矮精明、周遭摩托车自行车遍布。浓浓的市井气息瞬间点燃了我，我努力保持卖货前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的头和身体不晃起来，以免被认为是不正经的生意人。但是对于物欲强烈的人（我）来说，这种体验简直是可以堕落的深渊，我不禁深思：发家致富就在今天？

开始挑货了，天秤座纠结疾病发作。在我看到无名小草衍生出一帮可爱的兄弟姐妹后，已经迷失了自己，每一个都想拿一包。领导好心提醒：我们不是来逛街的哦。

根据对一路走来人流的的扫视和内心短暂研究，我决定无名小草拿两包，红彤彤蘑菇樱桃各一包，大白乔巴不能少，蓝色小花作最后修饰。批货阿姨在旁边嚼着瓜子一嗑一吐节奏稳定地对我讲：“先不要贪多啊妹，拿点热门款，比如这个草（指指我的无名小草），然后卖卖看再补货，我都在这里。”

“这个小黄花你不拿点吗？多秋天的感觉！”

“国旗不来几面？前几天有个大叔一天卖出去一百多面呢！”

“市场价你清楚吧？别跟人扎堆了。”

“你这些一共102块哦。”

我用眼神示意领导该交钱了，然后心里琢磨着那位卖出去一百面国旗的大叔月入多少。

 

一开始我们把地点选在了南锣鼓巷地铁口的报刊亭旁边，过往行人一眼就能看到我的商业帝国，只要他们没有被汹涌的人流遮住视线。很快摆好了那些花花草草，为了吸引顾客我自己也应景地戴了俩镇摊之宝。

大概就在出摊的第一个一分钟内，一个四川男女混合团体首先过来挑货了。这是我的第一批顾客，他们现在就是传说中的上帝我告诉自己。献上柔声细语：一块钱俩，五块钱仨。不对，一个两块钱。我为自己的业务不熟感到脸红。

该团体里有两名女子，都以大墨镜掩面好似明星出街，以至于她们在问我可不可以六块钱五个的时候我看不到她们眼神中的意思。没有眼神交流的沟通是绝望的，可气的是她能看见我我看不清她。

“不可以。”既然不对等，那我还是坦诚点。

“那我们五个人，五个多少钱？”

天啊，好难的数学题。我用眼神求助领导，领导厉声喝道“五个七块钱，我说了算。”然而这样干脆的退让并没有终止她们还价。

“为什么六块钱不行？”

这种问题真的适合摊主回答吗？

“六块钱行吧，我们只有六块零钱。”其中一个推推墨镜，仰头瞄着我。

第一场交易就这么困难吗？

“六块钱吧，不缩撒子咯。”

好好好，拿去拿去。六块就六块，多一块都不给我啊真是。

接过那张褶皱的五块钱和一元硬币，我的双手是痉挛的。我想抛一下这枚硬币，看看我接下来的财运：字发花不发，立起来一天内买车。忽然明白了为啥生意人都迷信，我一个白手起摊的卖草人都这样况且商海里大风大浪过得他们。钱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目送他们离开不忘隔着墨镜抛媚眼。接下来在第五个一分钟内一共卖到二十六块钱，中间也有讨价还价无果扔东西扭头走的，我并没有把他们叫回来，一个厉害的摊主岂能轻易给顾客台阶下。

然后就是短暂的空巢期，但是刚出摊就火爆的生意让我把那些软妹币数了又数，好像多数一遍就能多出来一张。喜滋滋的我一扭头，文艺的领导已经拿出音响喝上啤酒了。比我入戏快，我还在浅层的爱钱阶段。

这时候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小妹妹，这儿不能摆摊，快撤吧，一会儿我们队长来了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我一回头，城管大哥。心里一紧，两腿欲跪又止。此人微胖，强日照肤色跟我相差无几，制服，双手后背勾手指，略费力。

于是我们在这善意的劝离下撤出了这个地方。

到南锣鼓巷里面去吧，滔滔人流简直是大市场。刚踏进去一米，完全走不动，只能靠着人流推行，这时候北京时间13：15，太阳好大，烤得人昏昏欲睡，金钱欲冷却百分之三十。为了不被踩踏，我们拐进了一条名叫蓑衣胡同的小胡同，选在了一个人家门口设摊，有台阶，终于可以稍歇会了。

正闭目养神呢，听见旁边的摊主一声吆喝：“小草发夹！一块钱一个！”

天呢，这样扰乱市场秩序真的好吗，五块钱仨够便宜了，还一块钱一个？！好在我就在胡同口附近，只能期待路过的人们被我首先吸引过来，靠脸，靠媚眼，靠迷人的微笑（和隔壁摊主比，我还是有自信的）。

可惜人们来来往往，都无买草之意。此时生意可谓惨淡，只能以疯狂自拍打发时间，于是收入不见增多，而手机空间和电量急剧减少。

不过在自拍的同时呢，我大致总结出一些容易出手的人物特质：带孩子的父母，脸上幸福洋溢的情侣，看起来天真的姐妹团体，宅男气息明显背双肩包的男男组合。每次类似人群走过，我都大喊一声：“过来看看啊！美女！帅哥！”不乏成功交易的，也有瞅我一眼脸通红四散逃走的。记得一对身高相差无几大约都在178左右的情侣，高个子女友蹲下来挑草的时候，男朋友已经把五块钱塞在我手里了，爱意满满看着脚边人。爱情呐，就是他觉得她已经是朵花了，配根草会更出挑，为了美丽消费，买仨。

一晃到了16：00，我们换到了对面的胡同。因为在我更前面的位置还有一个三轮车摊位，数量之大草类之繁茂，全部居于我之上，这种被压制的情况是赚不到钱的，顾客没等听到我的吆喝，已经头上插满各式小草欢乐地与我擦摊而过了。

新换的摊位是僧王府的牌匾下，借着景点之名我厚颜无耻地摆开了我的花草。

时有城管走过，也只是偷偷瞄一眼，装作不稀罕管你的样子。跟旁边卖卷烟的北京老伯唠两句，听他讲这几个城管的故事，说他混迹这带已久，哪个叫啥姓啥性格咋样，他都一清二楚，总是能见机撤退不被掀摊在地。他说生活的窘境时有发生，但摸透了也就避开了。

“美女，能帮我照个相吗？”还在老伯话里思考的我被打断。

“行啊，你买个草我就帮你照相。”我还是拉回了生意上，毕竟商人，哪能白白抽时间帮你照相，我的摊咋办。

“哦，那算了。”这么有个性的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好好好，帮你照。害，不就拍照么。”

于是我倒地、抓拍、换角度、交换取景狂按几十张，他也变换了数十种pose，兴冲冲的扫了我的微信让我回头发给他。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被加了微信？！说什么也得拉回来买个草，估计找人拍照手短，男子掏出两块钱仔细挑选了一个草戴走了，耗时五分钟。

我忍不住吐槽两句：白他妈让加了微信啊，才挣两块钱，靠。结果一抬头他就在离我三米的地方戴着草看着我，我一个激灵，尴尬癌发作，原地蹦跶了几下表示我在自己的世界。

旁边的领导已经笑岔气了。

下午17：00南锣的人少多了，人流量明显下降。有三个青春气息浓厚的妹子走过，直觉告诉我她们是韩国人。我立马抓住机会：“美女，来看看，你是韩国人吧！”我的热情留住了她们，她们羞答答地过来看草。

“啊你哈赛哟~”我趁热打铁套近乎。

“是的，我是韩国人儿。”标准的普通话还带东北口音，不给面子啊姐们（人家跟你讲韩语呢）。

“五块钱仨，你们买仨呗，一人一个。”可生意还是要做的。

韩国妹子冲我笑笑，话不多，很快挑好就走了。我没有很费口舌和违心的夸赞，心想若是人人如此爽快，世界将是多么美好的人间。

这时候特色大白和乔巴已经卖光，只剩下红的花和绿的草。

我们转移去了荷花市场作最后挣扎。靠在湖边，我们看着人来人往，抽着烟达成共识：钱难挣屎难吃，卖草不易。

接下来的客人，我们都买三送一，看到可爱的小朋友会直接送几个给他。看见他们喜出望外的神情，也还蛮开心。他们的爸妈会教他说一句：谢谢阿姨。我一百八十度的微笑目送他们离开，心里咆哮着：叫！姐！姐！

18:00整，在另一拨城管的温柔催促下我们决定收摊回家了。一共卖到134块，收回成本，还小赚了俩麦辣鸡腿堡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