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伟
“大年三十的时候,全国的疫情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严重,但是直觉告诉我,口罩可能会非常紧缺,我查了一下公司全国门店的存货,口罩只剩两百多支了。”50岁的于长清告诉界面陕西,在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发生之前,自己的企业其实一直就生产口罩,但是口罩主要是作为赠品,送给购买儿童服装的消费者。
于长清的西安欧亿来服饰有限责任公司的产品主要销往欧洲,在这次的病毒被发现之前,碰到过最严重的病毒可能就是SARS了,欧洲人非常注意病毒的防疫,因此进入服装行业已经26年的他,采取了“买服装,送口罩”的销售策略。
疫情来袭,紧急转产防疫隔离服
发现口罩存货快要清零后,于长清在年三十就紧急联系厂家,预定口罩面料,“口罩的面料和衣服的面料不同,因为接触呼吸系统,所以不能含荧光剂和染色剂。”
虽然厂家回复还有面料,但当时工厂已经放假,于长清就和厂家协商紧急发货,“当时预计初八复工,所以希望厂家能在初五把他们库存的面料发来,初二的时候,疫情已经比较严重了,我判断口罩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同时我们也接到了政府的指令,要求尽快复工。”
大年初三,于长清的企业中部分管理层已经到岗,初四时,全部管理层到岗,初五时,西安高新防疫应急指挥部就已经驻扎在公司了。但是就在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口罩的面料却迟迟无法到货。
“当时各个省就开始抢原料了,我们因为订得早,好歹还有一点,但是远远不能满足政府十几万支的订货量。因为口罩的所有主料、配料产地都在外省,陕西没有这个产业链。”
于长清介绍,口罩的面料来自山东,皮筋来自天津,皮筋扣来自江苏,炭芯来自浙江义乌,包装盒来自河北,塑料袋来自……“我们所做的就是把这些加工为成品”。
由于公司之前一直在生产冲锋衣,而冲锋衣接缝本身就由3M标准的胶条密封,所以转产防疫隔离服是完全可以达到标准的,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做防疫隔离服所需的平缝机的设备厂里都有,密封所需要的热风机我们也有,所以当时我们就想能不能转产防疫隔离服。我们缺的就是原料。”于长清说,生产防疫隔离服需要的面料就是覆膜的医用无纺布,经过两三天的订料,然后打版。“我们第一批原料是警车押运回来的,因为路上已经开始截留货源了。”
设备齐全,我们最缺的是原料
第一批原料运抵西安后,于长清的公司开始正式投入生产。但从2月10日起,山东的那家供货商已经不给我们发货了。“据说山东省要大量储备这些面料,至少要储备半年的量。全国生产这种面料的不超过40家,山东省有好几家。”
“陕西省做防疫隔离服的民营企业,我们是第一家。”于长清介绍称,目前,于长清的公司每天可以生产口罩1万支左右,防疫隔离服五六百件。相比于口罩,防疫隔离服的生产周期更长、工艺更难,“原本我们认为每天可以做3000件,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首先,隔离服非常薄,生产过程中一不留神,技术不到位就会出现很多的残次品,隔离服就是一层膜,指甲稍微长点一划破,这件衣服就算废了;再者,防护服的每一道接缝都要有覆条,贴覆条的时候需要热风机,面料所能承受的温度是500-700度,但是覆条超过170度就融化了,所以需要特别留心。刚刚开始的几天生产了很多次品,做10件废5件。所以我们紧急调整了工艺,把温度降下来,但是温度下来了,覆条又粘不住了。”
目前欧亿来公司旗下的西安铭邦服饰公司生产的防疫隔离服已经通过了检验,主要是满足西安市新冠病毒肺炎定点医院的需求,虽然每天有五六百件的产量,但按他的话讲,这个数量也就是刚刚能满足。

为什么防疫隔离服的需求量这么大?
“防疫隔离服都是一次性的,穿完一次就得扔啊,外面随时可能接触病毒,而且都是连体的,一旦脱下就里外不分了,你怎么穿?如果外面感染了细菌和病毒,医生再穿的时候就有很大的风险被传染”,于长清说,“所以我们在一线的医务人员会穿着尿不湿,就是为了避免上厕所时要更换防疫隔离服,在休息的时候也是穿着衣服直接休息,目的就是为了省一件衣服。脱得时候,为了避免隔离服的外部接触到自己里面穿的衣服,他们会用里面包住外面后丢弃。”
随着原料的不断上涨,原来1万多元一吨,现在6万多元一吨,而且原料仍旧非常紧缺。从初三上班到现在,于长清一直没有休息,工人们一天两班倒,从早上8点到晚上10点,但是于长清又要调配原料,又要安排送货,还有随时调整生产方案,一天也就能睡四五个小时。
入不敷出,陕西的服装纺织产业已经凋零
既然生产的最大短板是原料?那为什么不补齐这个短板呢?
于长清无奈地表示,“原来这些产业陕西都有,但是这些年一方面因为环保的原因有些高污染的工厂被关停,最重要的是不赚钱,自然就没有人在做这行了;疫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口罩都是积压的,疫情发生时,肯定就供不上了。一年就那么一点需求,打个比方,我一年生产1000支,你一年只要10支,连本都保不住的。”
“面料厂也一样,为什么西安的纺织城、咸阳的纺织厂度已经名存实亡了?原来陕西上千家服装纺织企业,宝鸡、铜川遍地都是服装厂,现在全省也就几十家吧。市场优胜劣汰,自然而然就会倒闭。”
于长清说,做什么都一样,需要人工,赚不到钱工人就跑到沿海去了,上世纪80年代是香港服装生产的黄金年代;上世纪90年代,香港地价飞涨,服装业就转移到了广东东莞一带。近年,随着人工和地价的飞涨,像服装厂这类企业慢慢地就大批地转产或者停产了。
2000年后,服装产业又向劳动力和地价更低廉的西部转移。虽然生产率不断提高,但是关键部位的缝制还是要由人来完成,服装行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企业利润负担不了生产成本,生存状况可想而知。另外,于长清还提到,由于大众消费者对价格非常敏感,导致一大批价低质劣的商品挤占的正品的市场,劣币驱逐良币,正规厂商的生存空间被挤占。

眼下,新冠病毒肺炎的防控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于长清和员工们仍然加班加点坚持在生产第一线,“只要能解决原料的问题,我们就能够生产出更多的口罩和防护隔离服,在国家碰到这种困难的时候,我们作为民营企业责无旁贷。”
安全起见,界面陕西无法进入生产车间,透过车间玻璃窗往里望去,所有的员工都在机器前专心致志地工作,工人们戴着口罩分工明确,有条不紊。一箱又一箱的隔离服打包好,整齐的堆放在车间内,等待货运车送往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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