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笑/文

在法国综合理工学院，新生报到的这一个星期会暂住在老生的宿舍里，新生到校时会拿到暂住宿舍的钥匙并获知房间号，然而，早在新生到来前，机智的学长学姐们就已经取下了宿舍上的编号并重新张贴新的编号：变换楼号，改变楼层数，调换房间编号等等；在楼道里设置各种穿行障碍：散乱的椅子、胡乱纠缠的封锁带，将房门整个堵死的床垫，塞了海绵变成滑梯状的楼梯；老生的宿舍上也写着诸如“将脏东西放在外面”、“认清楚这是我的宿舍而不是你的”之类的各种“规矩”，甚至不客气地来上一句：“滚蛋新生”、“到别处去！”。

于是新生到来的早上，常常可以看到拖着28寸巨大行李箱、背着学校发的行军包和睡袋的新生，越过重重阻碍来到宿舍门口，将钥匙插进锁孔，发现无法转动时铁青的脸色。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按照综合理工的传统，周一的晚上被称作为la nuit de grande hall（大礼堂之夜），当新生听完报告会从报告厅中走出，会发现他们已经被栅栏封锁在了大礼堂中，睡袋都已由老生带来——他们今晚将睡在大礼堂中。当然，这里有学生会的人做可丽饼，有电影可以看，并非想象中如此寒冷。

周二晚上是la nuit des tos（新生之夜），或la chasse des tos（狩猎新生）。新生们穿上在灯光下明晃晃得显眼的新生服散布在学校各个角落，老生们则会穿上迷彩服寻找新生，抓到之后新生必须听从老生的命令俯卧撑、折返跑等等，直到深夜才能带上睡袋睡在湖边的小树林里。

周三晚是la nuit de section（体育班之夜）。在和暂住的体育班老生一同烧烤之后，新生们会睡在颇具体育班特色的地方，网球场、羽毛球场、篮球馆，甚至马场。

周四晚la nuit de souterrain（地下室之夜），新生将穿过石头间的空洞，登上大礼堂的屋顶，最终来到地下室进行一些仅限新生参与的活动。

周五晚是为la nuit de styx。学生会为新老生组织了一场派对，“冰释前嫌”，忘记年级的差别，一同狂欢。

周六la chasse de trésor（宝物猎人），新生会在老生的带领和指导下出发去小巴黎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诸如在卢森堡公园的水池中走正步、寻找指定的物件（不能用买的）等等。

在迎新期间，老生们说的最多的一个词莫过于subir（受苦受难），这一整套堪称“浮夸”的整新生活动，很大程度上是受综合理工军校风格影响，从军队整新兵的活动演变而来，认为“要让新生知道成为一名polytechnicien（综合理工学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事实上，虽然名义上是“整新生”，除了少数人外，大部分老生还是非常友善的。在大礼堂里会有可丽饼驱寒充饥，狩猎新生的时候老生要和新生做一样的惩罚动作，从周三开始若是新生不想参与也可以回到暂住的老生宿舍休息，略显出格的游戏活动更像是更大规模的破冰活动。

当彼此陌生的新生从法国各地汇聚来到综合理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受到压迫，白天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晚上是花式整蛊，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争取一个较为舒适的环境，会自然地生出敌忾与团结之心。学长学姐虽然大部分时间表现地比较“凶残”，周三与周五晚上的两场派对也足够新老生进行经验交流——而这些时候的老生大多回归正常而和善的一面，新生会发现，一方面要给老生足够的尊敬，另一方面却也可以和老生没大没小、毫无距离。正如一位学长所说，“整新生是最好的破冰”。

虽然在经历授帽、授剑、授旗三大仪式前，在老生眼里新生始终无法褪去新生的头衔，但“整新生”的活动仅限于新生第一次到综合理工报到之时，而3月份新生结束实习重回综合理工报到，老生会和正常大学一样为新生提供种种便利。中国大学选择将军训放在开学前，大抵也不无这方面的考量。

作为上海交大巴黎高科学院传统的新生开学团队建设活动（Team Building）与综合理工的整新生不无相似之处，不过一方面作为一个学院，毕竟无法将迎新活动拓展为整个学校的狂欢，另一方面中国学生的文化背景也不易在这些略显出格的活动中真正放开：就笔者个人观察，或许是由于文化差异，大部分中国学生都难以真正融入这样一个整新生的过程中，或者说融入法国的文化核与朋友圈，不论是因为缺少军人身份而没有迷彩服，还是写宿舍守则时的无从下笔，亦或是天然地过于守规矩难以融入这样带着几分荒诞色彩的活动——而这不仅仅体现在迎新活动中，在综合理工的种种生活细小之处亦然。语言的水平可以快速提升，生活也不难适应，唯精神文化之内核，非数载乃至数十载相处浸润不可至也。

作者苍笑（笔名），2012年考入上海交大巴黎高科卓越工程师学院，2014年12月被法国巴黎综合理工大学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