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商业要参 黄晓军

5月13日，新浪股民维权平台再次收到了一位股民针对雏鹰农牧的维权申请。自雏鹰农牧退市以来，该平台已收到638件维权申请。

退市之后，雏鹰农牧负债超过180亿。作为焦作中旅银行的第7大股东，雏鹰农牧持有的1.63亿股后者股权也于4月份遭强制拍卖。

只可惜，这些股份早已抵押给另一家银行，拍卖最终以流拍收场。

再次之前，焦作中旅银行还向这位股东频频发起过诉讼追债，要求雏鹰农牧偿还借款本息1.6亿及相关利息、罚息；并希望获得那1.63亿股股权处置后所得价款的优先受偿权。

由于公司资产大多被查封，雏鹰农牧当前严重资不抵债。中国养猪第一股退市余波未平，不少股民、债权方还在等待结果。

这个时候的侯建芳不知作何感想。

01、养猪人跪在了大牛市

时间回到一年前，中国市场再一次进入猪周期。

据农业农村部监测，全国农产品批发市场猪肉9月初平均价格为35.12元/公斤，较上个月上涨超过10元/公斤。

介于此，整个猪肉概念股板块的市值大涨，当时从3800多亿直奔6800亿。

同一时期，《刘永好的创新密码》在深圳卫视和天津卫视同步播出。

刘永好旗下兼顾猪、禽养殖多元化和全产业链布局的企业新希望，上半年营收352.94亿元，同比增长11.54%；净利15.62亿元，同比增长84.61%。

温志芬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低调，参加农村发展论坛、站台金蝶云的活动、对话华夏基石等。

他所带领的温氏股份，已成为目前国内最大的养猪企业。上半年营收304.35亿元，同比增长20.22%；净利13.83亿元，同比增长50.76%。

非洲猪瘟疫情的持续影响，加速了猪周期的反转。生猪供求关系失衡，价格不断上涨，大部分猪企也从第二季度起开始步入盈利期。

但侯建芳的雏鹰农牧除外。

作为中国养猪第一股的雏鹰农牧，上半年实现营收24.5亿元，同比下滑2.87%；亏损5.09亿元，同比下滑495.41%。

这是自2010年上市以来，雏鹰农牧出现的最大亏损。

雏鹰农牧2019H1出现亏损，截图自公司财报

作为大牛市的特殊存在，雏鹰农牧成为了媒体讨论的香饽饽。

一时间，“资金链紧张，买不起饲料导致生猪饿死”“供应商催账用猪肉偿还”“公司半年来发不起工资”……传言四起。

资本市场随之投了做空票，其股价从最高9.17元落到不足2毛。

连续20个交易日股价低于1元后，雏鹰农牧被深交所终止上市，公司股票进入退市整理期。30个交易日后，雏鹰农牧惨淡摘牌。

猪肉涨价的风口，最终没能吹起这头猪。

02、23天的学徒造就养猪第一股

往事不堪回首。

雏鹰农牧的创业，要追溯到1988年。当年4月，中国政府启动了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重要一步——价格改革。

一时间，中华烟从2元涨到12元；茅台酒从20元涨到290元。猪肉价格也上涨了50%~60%，据称公务员3天工资，才能换来1斤猪肉。

1个月后，北京市不得不向消费者提供猪肉补贴，并将这笔钱按不同档次随工资发放给“有正式单位”的人。

温志芬的父亲温北英踩到了这一波红利。

早在1983年，他就集齐8000元钱开了养殖场。搭建好“公司+农户”体系后，他们的温氏集团当年赚到了37万元。

当时远在河南的侯建芳，可能还没听过温北英。但第三次高考失败的他，看到了赚钱的机会。

侯建芳从家里偷了100块钱去郑州牧专学养猪，只学了23天就急匆匆回村子买鸡买猪，开启了创业的第一步。

随着鸡肉猪肉接连上涨，短短1年就让侯建芳成了当时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也成了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

侯建芳是一个英雄主义色彩很浓重的人。

1995年，一次奇怪的鸡病让侯建芳5000多只蛋鸡死得只剩下700多只。专家建议他将鸡处理掉，清理鸡舍，2年内不要再养鸡。

一夜未眠的纠结之后，侯建芳决定当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他买来灭火器和消毒液，用火烧，用消毒液浸泡，所有程序亲力亲为。在一家人的精心饲养下，新一批鸡苗都很健康。

1996年鸡蛋单价从2.5元上涨到4.2元，侯建芳大赚一笔。

这种“反权威”的历险让侯建芳愈加自信。

2003年非典之后，禽流感肆虐，侯建芳独断专行地给鸡进行了特殊处理——对鸡群进行“强制换羽”——10多天不喂饲料，只喂水。

挨过非典、挨过禽流感，在全国鸡肉稀缺的2006年，侯建芳又大赚了1000多万。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在中国商业不经意之间轰然到来。满足上市条件的雏鹰农牧要不要登陆资本市场，又成为侯建芳与高管团队之间长期的争议论题。

侯建芳认为，“养殖行业是一个规模优势的行业，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看企业经营很好，每年都赚钱，但如果不扩大规模，别人很快就会把你兼并。

在这样的情况下竞争，上市公司和非上市公司，根本就不在一个竞争平台上：

人家上市了，用的是资本市场融来的资本金，而你还在用银行贷款；人家通过上市，形成了规范透明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而你还是个家族企业……

通过这些衡量之后，侯建芳力排众议决定上市。

2010年9月15日，雏鹰农牧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正式登陆A股市场，被称为“中国养猪第一股”。

03、豪掷42亿建豪华猪圈

在雏鹰农牧上市期间，生猪养殖行业出现了一件大事。

2009年，网易丁磊在两会上宣布互联网+农业，准备建设1200亩养猪实验场，实现绿色养猪。

一时间，高端猪肉的话题被带火。侯建芳认为这是一个趋势，于是拍板要跟进高端猪肉。

为服务这一战略，整个雏鹰农牧开始在全产业链纵向深耕，饲料、养猪、加工、自建电商和终端门店……

这个行业里，纵横延伸是常态。

同样在2010年，温氏股份已经实现了合纵连横的产业态势。

纵向关联方面，温氏股份在种苗、饲料、疫苗、药物、技术、销售、生产等环节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横向关联方面，温氏股份形成了养鸡、养猪、养牛以及生物制药、食品加工、粮食贸易、油脂加工等多样化的产业发展。

新希望也早在谋划一个涵盖猪类、禽类、乳业的多元化公司打造。

其中，以饲料、育种、养殖、屠宰、深加工、销售一体的养猪体系初具规模，并形成一个“名牌猪肉产业链”。

比如饲料环节的国雄，养殖环节荣昌猪、海波尔猪，屠宰加工环节是千喜鹤、美好。

在2018年以来的猪周期中，我们能看出，其实农牧领域多元化和全产业链模式是抗风险的最佳商业模式。

养猪行业一直被认为的四大龙头，是温氏、牧原、正邦、天邦。

但2019年上半年业绩来看，除了温氏因多元化布局和全产业链模式，对冲了养猪业务亏损，其他三家的表现都比较惨淡。

养殖行业单一布局结构风险很大，就算兼有养殖和饲料也会造成产业链布局过短，导致其在生猪养殖业务受冲击时对抗、转移风险能力不足。

只是，沉浸在上市初期70亿市值下的侯建芳，在全产业链的打造方面太过激进。

数据显示，仅在建设猪舍方面，雏鹰农牧就花了42亿元。而当年，雏鹰农牧的营业收入还不到7亿元。

这还不止。

为了加码高端猪肉的布局，雏鹰农牧后来又在西藏米林县投资3亿元实施藏香养殖项目，并推出第一个高端品牌“雏牧香”。

雏牧香还曾挺进餐饮业

资料显示，雏牧香专卖店最多时在河南当地有100多家，北京有8家，江浙沪等地7家。

业内人士透露，雏牧香加盟费30万元，两年合同期届满，如数返还。另外，加盟方运营期间的房租、装修等费用均由雏鹰农牧承担。

事实上，这是一个花大本钱的布局，很多加盟店甚至是直营店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有的甚至半路退出。

到今天，丁磊养的猪一头卖出了27万元。但侯建芳的高端猪肉再无下文。

有媒体报道，后期侯建芳为寻求破解资金困境时，那些从银行、合作社吸纳的钱建造的猪舍无人接盘，最终只卖了17亿元。

04、至少5亿助儿子玩电竞

对于高端猪肉全产业链打造的失误，侯建芳也坦承，走到今天这个困局的根本原因，都是人的问题。

但他也在辩解：“成功了别人会说你高瞻远瞩，失败了你怎么说都叫盲目扩张”。

站在现在回望过去，侯建芳口中的盲目扩张，不只是做高端猪肉建豪华猪舍。涉足互联网玩电竞、搞餐饮投资沙县小吃、上金融培训班搞基金……

走进资本市场的侯建芳开始“不务正业”。

2011年，万达太子王思聪发了一条微博，“强势进入，整合电竞”。

此后，王思聪找老爸王健林拿5个亿投资电竞，收购了CCM战队、组建IG俱乐部、投资熊猫直播等。

在微博大V王思聪的光环之下，侯建芳的儿子侯阁亭在公众面前显得低调得多。

但在电竞领域，侯阁亭是电竞俱乐部皇族幕后老板、WEA战队股东，甚至从中国稀土控股集团老板蒋泉龙之子蒋鑫手中，接过Snake俱乐部的控制权。

知名电竞投资人侯阁亭，截图自CCTV-2

而在侯阁亭创建的热美文化（已注销）股东中，WE战队创始人裴乐也参与其中；此后，这家公司更是收购了国内顶级职业电竞俱乐部OMG。

就像王思聪拿着王健林的钱打游戏一样，侯阁亭也得到了侯建芳的大力支持。

2014年，雏鹰农牧宣布进军互联网，推行“生猪养殖、粮食贸易、互联网”三大战略布局，并且成立了微客得科技。

年底，微客得科技出资255万元成立噢麦嘎，即OMG电竞俱乐部的的运营主体。

拿着雏鹰农牧的钱，侯阁亭开始布局电竞产业链的上下游，甚至参股了王思聪的香蕉计划。

2015年，全民直播上线并签下小智、小漠、阿怡、帝师、UZI等知名主播，侯阁亭为大股东并担任董事长。

2016年，雏鹰农牧豪掷5亿元，与WE俱乐部高管控制的上海竞远投资，共同成立电竞产业投资基金。其中雏鹰农牧认购额是对方的100倍之多。

在支持儿子的电竞事业时，侯建芳曾通过雏鹰农牧发布公告称，这一系列动作“将从广告冠名、直播平台签约等获得收入，有效转化经济效益”。

电竞是一笔烧钱的生意。

2017年9月，运营不到3年的噢麦嘎从上市公司中剥离。数据显示，这家公司2017年上半年亏损1496.47万元，2016年亏损2471.17万元。

侯阁亭并未给上市公司和侯氏家族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

这一年，同在农牧领域的温氏股份也在对接互联网，不过是与金蝶合作。

当年末，温氏股份打算以公司管理模式为原型，借助金蝶积极开展“互联网+”在农牧领域的探索创新以及对应信息化系统的应用研究，研发现代农业企业的管理系统、业务系统、服务系统。

对于互联网和多元化，侯建芳似乎有些误解。1995年的鸡病以及2003年后的禽流感之后，这个60后开始有种“人定胜天”的觉悟。

这让我们不禁想起罗永浩，一个认为没有天赋努努力也能成事的人，最终做死了锤子手机。

05、高瞻远瞩还是盲目扩张

侯建芳比罗永浩更大胆。2016年，沙县小吃启动“全面升级”计划，侯建芳大手一挥投资了1.35亿元。

原设想，雏鹰农牧投资后，将获得沙县小吃全国6万家门店每年24万吨猪肉的有限供应权，这几乎是雏鹰农牧1年的产能。

但这一次，系统性风险压倒侯建芳。

因环保要求，传统养猪重区即出产饲料的“南方水网”地区面临供给侧改革。农业部统计，2016年以来，南方水网地区生猪减产超1600万头。

到2017年，中央提出“南猪北养”，引导养猪产能向环境容量大的地区和玉米主生产区转移。

一时间，各大农牧企业搬迁猪圈的场景浩浩荡荡。

新闻报道，上市公司大北农在东北规划了19个养猪场，预计2020年承载300万头猪产能；雏鹰农牧则通过与合作社、农户合作的轻资产模式，在东北投资了400万头商品猪的产能。

然而，在生猪出栏之际，非洲猪瘟“跨省禁运”政策到来。

东北猪卖不出去，南方却无猪可吃。业内人士测算，2018年养猪每斤亏损1元多，养肥一头猪到出笼大概要亏200元。

这一年上市养猪企业几乎全线下滑，温氏净利下滑41.31%；正邦净利下滑64.76%；牧原净利同比下滑78.01%。

雏鹰农牧也因为“2018年末公司生猪养殖成本高于生猪销售价格”，亏损30.41亿元，同比下降6828.95%。

高于同行百倍的亏损，仅以大环境为借口似乎难以说服投资人们，雏鹰农牧的问题早在2016年投资沙县小吃前后就暴露。

2018年6月13日，市值管理媒体《市值风云》以万字长文质疑雏鹰农牧涉嫌严重财务舞弊。

文章提到，2015-2017年中，雏鹰农牧2016年处置的资产最少，收益最多，收益率大幅高于其他两年，人为操纵的痕迹尤为明显。

加上涉嫌调节固定资产折旧、豪华猪舍销售成迷等问题，这篇文章很快阅读量达到了10W+。

几乎在文章发出的同一时间，雏鹰农牧发布公告，宣布停牌。到第二天，雏鹰农牧合作的80%以上金融机构宣布贷款提前到期，近80家债权人蜂拥而至。

年末，雏鹰农牧资产负债率达到87.89%，现金流极为紧张。2019年上半年，这个数据更是上涨到95.04%。

对比同行，牧原股份2018年资产负债率约54%、温氏股份约34%、新希望约43%。

王健林曾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说道，“财务方面，企业最重要就是现金流。”雏鹰农牧的巨额亏损和退市，很大程度是现金流的问题。

向着电竞、餐饮、金融方面多元化发展时，只有投入没有营收；在农牧主业方面做产业链的竖向集成时，巨额投资回报缓慢……

雏鹰农牧就像当年的乐视一样，败在了造血与输血的配速失衡上。

也有人为侯建芳鸣冤。

如果《市值风云》没有那篇万字檄文，金融机构可能不会提前收回贷款，债权人也不上门挤兑，雏鹰农牧会不会撑过这一劫？

历史上，媒体曝光加速企业颓败的太多了，甚至包括银广夏、三株、世人、爱多等明星公司。

就连乐视当年资金链断裂的导火索，也是一篇媒体曝光。

好在侯建芳愿赌服输。他还是那句话，走到今天这个困局的根本原因，都是人的问题。

只是，成功了都是高瞻远瞩，失败了何必怪人家盲目扩张？

吃瓜群众向来不担心少一家上市公司，A股市场也向来不担心少一家养猪公司。但在互联网与资本的喧嚣中，中国经济一直都渴望多几家这种愿意附身农牧的实体民营企业。

今天的我们，唯有祝愿雏鹰农牧慢慢偿还180亿负债，重回大众视野。

参考文献：

[1]猪企“四大天王”格局已松，跑马圈地谁能赢——第一财经

[2]负债182亿，欠债肉偿，河南第四富豪侯建芳把雏鹰农牧推上了退市悬崖——新浪财经

[3]从“高考落榜青年”到“顶级亿万富豪”“中国养猪第一股”创始人的财富道路——搜狐网

[4]养猪第一股雏鹰农牧巨亏背后：创始人豪掷5亿给儿子玩电竞——财经天下周刊

[5]养猪第一股陷债务危机，41亿遭冻结，靠80000家沙县小吃仍难续命——AI财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