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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赵柏源
2020年1月30日，意大利政府首次确认两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病例为一对中国游客。同一天，意大利总理孔特宣布关闭所有往返中国的航班。
当时国航的数架飞机正在中国前往意大利的航线上飞着。没人知道“关闭”的具体定义是什么，还在天上飞着的航班怎么处理入境问题？不能落地那能不能过境？
国航紧急联系了法律顾问周照峰，后者通过和意大利同事之间快速的联动效应，在极短时间内解决了全部问题。
为中国企业提供真正的全球一体化一站式法律服务，是周照峰买下斐石律师事务所的初衷。目前看，这一理念正在逐渐发挥它的能量。
“如果没有这种一体化的能力，我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找到人去处理这件事。”四个月后跟记者回忆起这件事，周照峰语气不掩自豪。
这位四十二岁的律所管理合伙人，一口辽宁普通话，说到兴起时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这天一身西装笔挺地出现在朝阳区东二环的会议室内。
同事们调侃他只有穿正装的时候才像个律师。
他不会文绉绉地说话，做事风格中带着明显的北方人特点，朋友口中的评价更为夸张，“看不出来你还念过书”。
事实上，周照峰拥有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反垄断法博士及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国际法硕士学位，是中国反垄断法领域为数极少的即有深厚学术理论基础又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律师。
海外求学时选择反垄断法方向完全是兴趣使然，读博的时候国内反垄断法还没有出台，周照峰不会预见到就在自己博士毕业的同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反垄断法”）正式施行。
说到当年反垄断法在国内外同行中的认知差异，他提到了一件趣事，同样的一句“我回国后做反垄断法律师”，欧洲同事追问到底反垄断什么，因为认为反垄断范围太宽；中国同行担心他就靠反垄断法要怎么活，这个领域这么窄。
更让他亲身经历尴尬处境的是，2009年，商务部反垄断局招收反垄断专业方向的人才，本以为会顺利通过，周照峰却遇到了阻碍，“对方没想到真有学这个专业的人”。
但他说在中国做反垄断法是最炫酷的。完全从无到有，短短十年时间，伴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国从没有反垄断法到现在世界公认的最重要的三个反垄断法国家或地区之一，他有幸见证并参与了整个发展过程。
中国反垄断法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反垄断项目，商务部受理的第一起航空领域的经营者集中反垄断申报，反垄断法生效后商务部受理的第一个研发型的经营者集中反垄断申报和反垄断法实施后的第一起收购被剥离资产的项目，周照峰都参与其中，这没办法不炫酷。
本质上，他是一个坚定的价值主义者，遵循判断后就彻底执行。他在学校发邮件给北京的一家美国律所合伙人，没毕业提前定下了第一份工作，随后开始频繁更换工作，公开平台上显示十年内九段工作经历。
一家律所的HR当时和他讲，如果单纯看他的简历，律所根本不会聘用他。周照峰说起这个也很无奈，因为反垄断法领域太新，发展又太快，每家律所只能提供他在某一阶段所需要的。
不是他跟不上律所，是律所跟不上他。
就像十年前，国际所驻中国分所在反垄断法领域具有绝对优势，但现在反而是中资所更有竞争力。
周照峰目标明确，在不同类型的专业反垄断法国际所中疯狂吸取经验。在顶级所里跟着做大案子和练技术，在次一级的律所历练自己当主导者的能力。
工作的第二年，他全权负责当时律所成立的一个新项目，兴奋和压力交织在一起。涉及金额上百亿的申报资料，每一页写的是什么都清楚记得，做梦都是这些东西。
当时提交给反垄断局的申报材料，要求内容完整、精准并一次性到位，却还没有固定的模板。作为律师，参考欧盟模板的大框架，反复调整，去粗取精。
压力大是必然的，毕竟材料一旦打回来就全完了。
现在回头看，他说这是一个践行理论和打磨技术的好方式，也是练好基本功的过程。
在中国反垄断法生效前，达美航空和西北航空两家美国航空公司的并购要在中国做申报。周照峰一毕业就接了这个案子，这是后来斐石律所专精航空领域反垄断法的真正开端。
反垄断法出台后，市场接受要有适应期。案件低频且集中在大型企业中，直到最近几年周照峰的业务才真正多了起来，也出现了下沉的趋势。
2016年，斐石律所负责南航、法航、荷航及厦门航空四家航空公司的示范联营项目的相关法律服务，从反垄断角度审查相关法律文件；2019年底完成南航及英国航空的联营项目；目前还在跟进中的是东航维珍、法航荷航、国航新西兰航、东航澳航。
这要求律师不仅对反垄断法了解精深，更要对航空行业具备较为专业的辨别能力，大到各国法律对航行的具体管制条例，小到不同机型的载客量是多少，是否导致市场份额过高从而产生垄断问题。
周照峰的手机里下载了大半页的航空公司APP，都是他服务的客户。
反垄断业务高端、复杂且专业，周照峰说做反垄断律师比影视形象中的律师还炫酷，但前提是你要下功夫。
就像跳水运动员每个动作都有难度系数，难度系数很低，即使你完成的再好，得分也不会高。
中国第一代反垄断律师，收获时代红利
得益于中国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全世界大企业涌入中国市场，中国的反垄断法合规和风险问题越来越受到重视。
2019年，媒体广泛报道了持续一年有余的“中国反垄断第一大案”。美国芯片巨头高通公司被判触犯反垄断法，罚款60亿元。韩国紧随其后罚款高通8.73亿美元，美国随后对高通展开调差。
中国的反垄断法执法情况会引起全球关注，第一代反垄断律师开始收获时代红利。
不久前一家上海汽车零配件企业请周照峰去做反垄断的合规培训，企业主动付费的邀请排满了日程，而十年前他免费给企业做相关培训都无人问津。
蛋糕越来越大，反垄断法从业律师越来越多，客户对反垄断法的重视程度越来越强，周照峰和他的平台正在靠着差异化的业务能力在业内崭露头角。
他说自己擅长的是为中国企业提供全球一体化的服务，回到接手斐石的起点。
对于中国未来法律服务市场，周照峰有自己的判断，认为中国企业的法律需求会越来越国际化，即便是在淘宝开个店铺都可能涉及国际业务，因为货要卖到国外去，这时候法律服务就要跟上。
现在的中国律所靠临时搭伙儿，客户需要哪国的法律服务就帮他找个当地的律所。低频偶发的业务需求还能应对，一旦业务开始频繁，两边律所的沟通成本和效率都会成为问题。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更稳定的平台，周照峰开始构建自己的“乐园”。
2016年他开始创建平台，买下现在律所的前身，与英国斐石律所合并同时持有中国执业牌照，这套操作是之前没有人走过的路径，保持了斐石中国的中资所独立性，又兼顾了国际业务的顺利开展。
离开上一家律所的时候，周照峰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很多好朋友问他“你是不是缺心眼”，得到“我就是想突破”的回答后，朋友们又甩了一句“你神经病”的评价。
创业艰难，周围朋友的不支持也让他几度怀疑这么走到底值不值。现在回忆起来，他说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管它成不成就是想做，再过十年让他做也折腾不起了。
觉得可以做就去做，大不了没钱。
从合伙人角色转换成管理合伙人，周照峰此前没有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真正上手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公司CEO和公司真正老板的区别。
几乎从来没有什么消极情绪的周照峰又在新的岗位上发现了新的乐趣，他说律师和管理者两种角色是相辅相成的，通过管理锻炼了谈判能力、管理运营能力、财务规划能力，这样他与更高级别的客户进行沟通时更有效率。
周照峰没有后悔选了创业这条路，说这有点像读书，读到博士才知道读书是最爽的，因为你终于“自由”了，读什么怎么读完全自己说了算。前期都是必修课，还得考试，不过还不行。
做了这么多年律师，他现在才知道该怎么去构建自己的平台，并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现。
“（所以）我总说我胆大，就觉得要突破一些限制才能走出来这条路。”他在给其他律所分享经验时开玩笑说，“我走的路你们是走不了的。”
工作狂和职业病
作为一个坐地铁不看新闻就看专业类文章的典型工作狂，周照峰不能理解同行律师们在疫情期间日益精进的高尔夫球技术，下意识地想要真诚地询问一句“你也应该学习，学点专业知识对吧？”
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因为怕挨打。
同事眼中的周照峰就像一台永动机从没闲下来过，典型的摩羯座。
他说这是他比较失败的地方，目前处于尽可能控制和改正阶段，在非工作时间内不会让下属做事，发微信交代明天需要完成工作还会刻意解释一句之所以现在和你讲是我怕忘了，不是让你现在做。
劳动法不是周照峰的专长，但帮客户处理欧洲简单雇佣关系时总会涉及，比如国内看起来极端的例子，德国非工作时间发邮件或者短信是违法的。他说想想也对，你的脑袋已经紧绷一天了，再额外工作就很容易出错。
比较失败是因为没有平衡好，他还在学习。
周照峰说自己的职业病可能比传统的律师弱一点，至少不会在看到一个朋友圈时，像一些律师朋友那样认真地去找出错别字。
他的职业病主要体现在听到销售模式几个字就会忍不住想有没有反垄断问题。
中国反垄断法正式施行不到十二年，周照峰的法律服务平台创建不到五年。
炫酷的背后是夯实的专业能力，前路没有行人，开拓需要一点想象力。一个切实的理想主义者正在一步步构建自己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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