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安晶

在新冠疫情蔓延到巴西之前，在去年上台前就被冠以“热带特朗普”之名的右翼总统博索纳罗看到的是大好春光。

去年，“谋杀之国”巴西的杀人案件下降到41635起，跌至2007年以来的最低；失业率从3月起逐月下降，降至12月的11%。今年初，巴西2020年经济增长预计为去年两倍，达到2.3%。

选民最关注的安全、就业和经济都出现转机，博索纳罗也前景光明：支持率从去年8月的41%上涨到今年1月的47.8%，反对率从53.7%下降到47%。

直到新冠疫情暴发。

2月25日，巴西报告首例新冠确诊。到本周，巴西已成为全球累计确诊第二大国。

对于博索纳罗的政治生涯而言，新冠疫情并非唯一危机。因被控为帮助儿子脱困而干预司法，博索纳罗正在接受最高法院授权的刑事调查。

一旦出庭受审，博索纳罗将被迫暂停总统工作，反对党已经呼吁尽快对博索纳罗启动弹劾。

作秀还是自保？

从疫情一开始，博索纳罗就因为种种言行引发质疑和群嘲。

他把新冠病毒称为“小流感”；撒鸡汤式辩解“我们所有人最终都要死”；拒绝实施限制性措施；支持反州政府“封城”游行；两次接受新冠病毒检测依然拒绝戴口罩；追随特朗普卖力推广羟氯喹；一心想快速重启经济，在巴西累计死亡破万时宣布开放健身房和理发店。

由于不认同博索纳罗的抗疫政策，巴西已有两任卫生部长离职。《柳叶刀》本月初的评论文章直接将博索纳罗本人称为巴西疫情的最大威胁。

作为对《柳叶刀》的反击，博索纳罗一度宣布要在总统府举行大型烧烤会，邀请“1300人”参加。最终，他放弃了千人烧烤计划，转而在首都巴西利亚驾摩托艇参加了一次船上烧烤。

在有关疫情的讲话中，博索纳罗提到最多的词就是经济。

上月，在开除卫生部长曼德塔（Luiz Henrique Mandetta）之时，博索纳罗称曼德塔的卫生政策理念与生命有关，“我的则不止生命，还有经济、工作”。

他多次警告，如果各州政府继续采取隔离措施、暂停经济活动，巴西将成为一个“贫瘠的非洲国家”。

在疫情之前，巴西政府计划进一步加强财政紧缩、私有化、进行自由市场改革以吸引外国投资者。疫情的袭来打乱了所有计划，财政紧缩首当其冲。

为缓解疫情冲击，巴西政府推出了价值约1440亿美元的“战时预算”，为拉美州国家中最高。但多家机构已经预测，今年巴西经济将萎缩4.8%到7.4%；2022年，总债务占GDP比重将达到100%。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预测，巴西失业率可能从此前的11.6%上涨到23.8%，达到40多年来的最高；平均收入则将下降5.2%。随着失业人数变多、收入减少，犯罪也将大概率增加。

至此，让博索纳罗支持率上涨的所有关键因素将消失殆尽。

与其真心相信社交疏离等措施无用，博索纳罗一门心思推动经济重启更是在寻求政治自保：当今后巴西经济陷入困境时，他能证明自己一直呼吁开放经济，需要承担责任的是坚持封城的各州政府。

除了经济，此后就疫情应对追责时，博索纳罗也很难脱身。虽然巴西疫情持续恶化与政府常年对公共卫生投入不足、2015年以来的经济衰退、2016年的最严财政紧缩政策有关，但博索纳罗已经意识到，锅将落在他头上。

上月，在选择新卫生部长时，博索纳罗罕见承认重启经济是“在冒风险”，“如果疫情恶化，一切都将落在我身上。”

弹劾风险

相比疫情将带来的政治风险，目前距离博索纳罗更近的危机是干预司法调查，调查获得了最高法院授权。此次调查将让博索纳罗面临暂停工作甚至弹劾风险。

事件的起因来自前司法部长莫罗（Sergio Moro）辞职时的爆料。

莫罗是巴西最受欢迎的政客之一。在巴西规模最大的贪腐调查“洗车行动”中，莫罗担任法官参与判决。

“洗车行动”将两名巴西前总统送进监狱：被誉为“巴西之子”的卢拉以及接任罗塞夫的特梅尔。该调查也成为弹劾罗塞夫的导火索之一。

自此，莫罗成为了很多巴西人心中的反腐英雄，批评者则将他视为反左翼狂热分子。

4月24日，莫罗突然宣布辞去司法部长一职。而在辞职讲话中，他爆料博索纳罗为了得到与调查其子有关的消息，决定更换联邦警察局局长。此举构成干预司法。

博索纳罗的三个儿子均为政客，其中两人正在接受调查。

身为参议员的弗拉维奥（Flávio Bolsonaro）被指涉嫌贪腐并与里约热内卢的黑帮有关。另一个儿子、众议员爱德华多（Eduardo Bolsonaro）则被指为假新闻推广组织关键成员，通过制造假新闻诽谤巴西当局。

除了儿子，博索纳罗多名朋友和前妻的住宅都遭到了警方的突袭调查。

4月24日当天，在莫罗宣布辞职之前，联邦警察局局长瓦莱索（Maurício Valeixo）被迫辞职。瓦莱索在“洗车行动”中就与莫罗共事，后来跟随莫罗加入博索纳罗政府。

莫罗在爆料中透露，瓦莱索之所以被迫离职，是因为博索纳罗“说了不止一次，他想要一个能私下联系的人，能直接与其通话获得（与亲友调查有关的）信息和情报”。

莫罗称自己试图劝说博索纳罗放弃这样的想法、不要干预联邦警察局事务，但博索纳罗坚持己见。博索纳罗则坚决否认，指责莫罗为投机分子，试图乘乱登上总统之位。

27日，巴西最高法院授权对博索纳罗涉嫌干预联邦执法机构一事展开调查。本月，作为调查的一部分，当局公开了4月22日一次内阁会议的部分内容。

在公开的片段中，博索纳罗对当局调查自己的亲友表示了愤怒：“我不会看着这些警察为了这些狗屁事情瞎搞我的家人和朋友。”

根据巴西法律，只有总检察长能就普通犯罪起诉总统。如果调查结束后，现任总检察长阿拉斯（Augusto Aras）决定起诉博索纳罗，且得到众议院三分之二议员的支持，博索纳罗将在最高法院受审。

在受审期间，博索纳罗需暂停总统工作180天。

除了普通犯罪，博索纳罗也可被指控责任犯罪，相当于美国总统弹劾中的“严重罪行和不检行为”。

控方不仅限总检察长，任何巴西公民都可提起指控。如果众议院受理指控，指控得到三分之二议员支持，博索纳罗将面临弹劾程序。巴西众议院反对党议员已经呼吁尽快开启弹劾进程。

但在疫情肆虐、经济前景不容乐观之时弹劾国家元首并非易事。

众议院共有513名议员，其中仅有134人为左翼议员。民调机构Datafolha在4月底发布的调查还显示，有48%的受访者反对弹劾博索纳罗，另有45%支持。

本月的另一项民调显示，博索纳罗的支持率下降到39.2%，反对率上涨到55.4%。但在弹劾罗塞夫之时，罗塞夫的支持率已经跌至13%。

作为一名默默无闻的议员，博索纳罗能在2018年赢得总统大选，与军方、农业巨头和福音派人士的支持密不可分。目前尚不清楚疫情对这三方的态度产生了何种影响。

莫罗辞职后，在面对记者质问时，博索纳罗一度自信地表示“这届政府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