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牛其昌

编辑 | 翟星理

“5月份需要缴纳的增值税和附加税约为1.2万元，随着新政落实，实际一分钱都不用交了。”位于济南高新区汉峪金谷峪的老舍茶馆负责人亢玉珍日前对界面新闻表示。

老舍茶馆曾是济南市高新区的招商引资项目，但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原定于正月十八的开箱演出拖到6月中旬才正式开始，而且正式开业之后，店里的客流还不足往年四成。过去的几个月，这个以文艺演出和餐饮为主营业务的中小企业承受了巨大的生存压力，一度步履维艰。

不过，随着山东省政府在2020年6月5日印发《关于抓好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保市场主体工作的十条措施的通知》（下称“十条措施”），像老舍茶馆一样仍在困境中坚守的中小微企业主们看到了渡过难关的希望。

山东“坐不住”了

“茶馆运营的主要成本是食材成本和人力成本，税费和租金可以占总成本的10%左右。因此，‘十条措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们的运营压力。”亢玉珍表示。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指出：“保障就业和民生，必须稳住上亿市场主体，尽力帮助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渡过难关。”而如何落实并解决这一问题，让市场主体更好地释放潜力与活力，考验着地方智慧。

两会闭幕之后，6月1日至2日，李克强总理将外出考察的第一站放在了山东。他在考察时强调，市场、企业、个体工商户活起来，生存下去，再发展起来，国家才能更好。

在此背景下，山东省行动迅速，3天之后便制定出台了“十条措施”，其中不乏免除小微企业一切税费等重磅内容。为保障政策落实，山东省还表示将加强督导调度和跟踪问效，对落实不力的单位和个人，要追责问责。

山东财经大学当代金融研究所所长陈华对界面新闻表示，“十条措施”主要针对个体工商户、小微企业等最有活力，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市场主体，明确在地方政府的权限内，免除一切税费，这样的支持力度在山东甚至全国都是前所未有的。

“山东一向稳重低调，甚至被诟病保守，在政策出台之前总是先看一看国家的政策，然后再等一等周边省市的做法。此次率先出台十条激励政策，确实让大家眼前一亮。这也从侧面说明，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地方政府确实坐不住、等不起了。”在陈华看来，山东之所以出台力度空前的政策，恰恰基于当前经济发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主要表现在“中小企业困难程度前所未有，大学生就业压力前所未有，财政收入压力前所未有”。

“实际上，目前最困难的还不是老百姓，反而是中小微企业主。中小微企业主由于要承担无限责任，很多都是拿自己的房产作抵押，也就是说即便企业破产了，企业主还要继续还债。而恰恰是这些中小微企业，吸纳了80%的就业人员。”陈华分析。

数据显示，近两年由于实施新旧动能转换，山东省经济增长速度开始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以2019年为例，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6.1%，而山东全省生产总值同比增长为5.5%。于是在今年年初，山东省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定下了地区生产总值增长6%以上的目标。

山东省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高福一对界面新闻表示，近年来山东省在实施新旧动能转换的大背景下，稳增长的压力非常大，加之疫情影响，无疑对山东实现6%的经济增长目标提出了严峻挑战。因此，若想稳住市场主体，特别是帮助中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渡过难关，出台“十条措施”是非常及时的。

税费应免尽免

在专家看来，“十条措施”的最大亮点在于，在地方权限内，“一刀切”式地减免个体工商户和小微企业的一切税费。

“所谓在地方权限内，是指属于形成地方财源的这些税收，政府都予以减免。除一些中央税外，山东可以说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应减尽减，应免尽免了。”山东财经大学区域经济研究院院长董彦岭表示，我国的税制以流转税为主，中小微企业的纳税比例约占到总体税收的30%-40%，部分中小微企业的纳税比重较大，因此实行地方税全部减免的力度还是相当大的。

同时，“十条措施”也明确，对承租国有资产类经营性房产的个体工商户和小微企业，在落实已经出台的减免或减半征收房租的优惠政策基础上，再将减半征收房租期限延长至2020年12月31日。

据亢玉珍介绍，自今年二月份开始，济南当地政府部门针对小微企业已落实了租金减免政策，其中2-3月份租金全免，4-7月份租金减半。若按照每月5-6万元的租金计算，减免幅度在20万元左右。

山东省财政厅副厅长袁培全此前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地方权限范围内，较为重要的两个税种是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疫情发生以来，山东省在财政收支矛盾异常尖锐的情况下，出台了减免交通运输、餐饮、住宿、旅游、展览、电影放映六大困难行业和小规模纳税人一季度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政策，共减税11.57亿元。根据“十条措施”，山东拟将政策延续至年底，将再减税30亿元以上。

究竟有多少家像老舍茶馆一样的山东企业能够获益？根据截至今年4月的统计数据显示，山东全省市场主体超过1060万户，其中企业超323万户，个体工商户超737万户。考虑到山东2018年小微企业占企业总数的比例达到86%，不难测算，此次惠及的个体工商户和小微企业将超过1000万户。

据了解，中央政府早前已经出台过针对小微企业和个体户相关增值税、所得税减免政策，明确对月销售额10万元以下的增值税小规模纳税人免征增值税；明确今年5月1日至12月底，小微企业和个体户所得税缓交至明年初，此前小微企业年收入不超过100万元，实际所得税负降至5%，100万-300万元税负降至10%。

董彦岭表示，山东省的减税降费政策叠加国家层面出台的减免政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个体工商户、小微企业的运营成本。

谈及此次政策性减税的规模，高福一表示，由于整个经营环境需要跟营业收入挂钩，具体的减税规模目前尚不好预测。“我们朝着减税降费的方向努力，效率是后续逐渐显现出来的，相信只要让小微企业活起来，市场主体慢慢就会稳定下来，对于全国其他地市的市场主体来山东创业也会产生一定吸附效应。”高福一说。

“保就业”聚焦中小微企业

大力度减免税费背后，是今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中小微企业生产经营困难加剧，居民就业面临压力。

“从我这里就能亲身感受到，正常情况下，我以往带的研究生这个时候大部分都能拿到1-2个offer。但今年很明显，就业形势很不乐观。”陈华表示，大学生就业跟农民工就业不同，大学生往往代表一个家庭的希望，家里倾其全力供养孩子上了十几年学，如果研究生毕业即面临失业，对于整个家庭的打击可想而知。

山东有着巨大的人口红利。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山东省人口突破1亿人，其中15-64岁劳动力人口约6700万人。此外，今年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为874万人，而山东省则达到65.5万人，创历史新高。然而，在经济下行和疫情冲击的大背景下，山东的人口红利面临着空前的就业压力。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今年要优先稳就业保民生”，强调“促就业举措要应出尽出，拓岗位办法要能用尽用”，并首次提出“资助以训稳岗拓岗，鼓励以工代训”。

对此，山东省在“十条政策”中首次将“以工代训”付诸实践，明确对中小微企业新吸纳就业困难人员、零就业家庭成员、离校2年内高校毕业生、登记失业人员就业并办理就业登记，组织开展以工代训的，按吸纳人数给予企业每月500元/人、最长6个月的职业培训补贴。

“中小微企业是就业的主渠道，民生服务的主渠道，也是收入来源的主渠道。我们抓住了中小微企业，就相当于抓住了微观基础，微观基础活起来，那么整个经济才会慢慢活起来。”高福一表示。

为落实以工代训，山东省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厅副厅长夏鲁青表示，山东计划从职业技能提升行动专账资金中，安排30亿元左右，保障政策落实。考虑各地情况不一，山东还将安排6亿元左右专项资金，对资金支撑能力较弱的市给予适当补助。

不过陈华也指出，以工代训的想法是很好的，但究竟如何落地，到底能提供多少岗位，还需要相关部门进一步公开明确，“如果是政府公开以工代训的名额，求职者进行申请，这样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能否成为长效机制？

山东此次出台“十条措施”的减免税费力度之大，国内其他省份尚无法企及。界面新闻注意到，湖北省此前曾明确自今年3月1日到12月31日，免征全省小微企业纳税人按3%征收的增值税，减免全省各类参保企业的工伤、医疗等保险缴费。而针对企业主体的减税则限定于“因疫情遭受重大损失的企业”，可依法减免或免征城镇土地使用税、房产税。

此外，广东省则主要从降低经营成本、加大资金纾困力度、包容审慎监管、加强服务保障四个方面提出了23条措施，明确国有资产类经营用房对受疫情影响较大的实际承租户免收第一个月租金，减半收取第二、三个月租金；对符合延期缴纳税款条件的个体工商户，准予延长不超过3个月的税款缴纳期限等。

“个体工商户和小微企业纳税是地方财政的重要来源，免除他们的一切税费，山东无疑下了很大决心。”谈及“十条措施”未来能否成为一种长效机制，董彦岭认为，上述措施是为了应对疫情冲击这类偶发事件采取的暂时性政策。从长期来讲，由于小微企业覆盖面太广，全部免税并不现实。如果把地方财政的压力都交给大企业，也会出现新的问题。

高福一则认为，政策的制定就是为了经济平稳发展，民生逐步改善的，至于激励政策是否延续，还要看整个经济运行的情况，同时还要考虑财政收入的问题。如果未来整个经济持续向好，可能会对一些政策适当地进行调整。

董彦岭还表示，以减免税费为例，企业经营越活越，从中受益就越多。相比单纯发放财政补贴，减免税费的方法可以避免逆向选择以及道德风险的问题，因此是一种最简单，也最公平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