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北京798艺术园区不到十公里的朝阳郊外就是黑桥村苗圃艺术区,同样是艺术园区,这里因为少了游人的关系,显得冷清的很,也正因为如此,黑桥村成了许多艺术家的栖身之地。旅美舞蹈家侯莹的舞蹈工作室就隐没在其中。
在见到侯莹老师的当天,北京刚刚经历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苗圃艺术区内还未融化殆尽的雪水里掺杂着久日积攒的沙土,一路走进侯莹舞蹈室满是泥淖,空气里还弥漫着北方烧煤取暖的煤焦味儿。
选择在这里,侯莹说是因为比较接近自然。常年旅居纽约的侯莹在2009年选择回国演出,此前她一直在纽约沈伟舞蹈艺术表演,在谈到当初为什么选择回国的时候,侯莹的回答似乎很简单“想到回来了,别的想都没想就回来了”,“其实我也知道回来之后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怎么经营舞团的事,但是既然选择回来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这样的回归总是伴随着侯莹对舞蹈的执着。2009年,侯莹为广东现代舞周排练了一个作品《涂图》,简单用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作画”,用舞蹈作画。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那一卷展开的画图,舞蹈家们在上面自由挥洒令人印象深刻,而侯莹就是那八分钟《画卷》的编导之一。
《涂图》是侯莹回国后的第一个作品,那时她想尽力把在美国学到的所有舞蹈技能都能整合到这支舞当中去,色彩成为她艺术表达的素材。2009年版本的《涂图》色彩瑰丽,与”涂“的主题相契合,舞蹈界的”涂鸦“之舞。今年是侯莹将《涂图》重新编排之后再次搬上舞台,与此前的色彩分明不同的是,新版《涂图》色调单一。
无论是灯光还是演员的服装都是清一色的黑灰色调,像极了未经修饰的清水泥立面。没有色彩道具,没有完整的领舞和背景音乐,70分钟的舞蹈也没有完整的叙事套路,一切看上去那么随意。然而就是这般静寂,观众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对于一个普通的观众而言,对现代舞的鉴赏能力十分有限。而在观赏《涂图》时,侯莹表示,看现代舞的表演可以放下所有的心理预设,不用去想这些肢体语言的背后有什么样的意义追寻,这或许仅仅是编导的一个简单的斜线调度。舞蹈是用来感受的。
11月初的时候,侯莹的舞蹈团来到长春演出。演出当天令侯莹意外的是现场来了许多四五岁的小朋友,这始料未及的状况让侯莹一下子紧张起来,然而表演过程中,小朋友们出乎意料的安静。原来真正美的艺术就会让人沉下心来慢慢欣赏。
有专业的舞蹈评论专家把侯莹比作“舞蹈界的卡夫卡”,面对这样的溢美之辞,侯莹显得并没有那么在意,认为那都是过誉了,但侯莹的“放松技巧”理论对国内现代舞影响的确如同一股革新的力量。
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涂图》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没有程式化动作的狂舞,动作节奏是无比舒缓的。“作品虽然只有6名舞者,但由于舞者对身体的精准把握与意念的高度自省,从而使作品彰显出一种无形的舞台张力。看《涂图》,你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编导在指挥千军万马一样。”一位专业的舞蹈老师如是评价。
这种内存于舞蹈力量中的放松源自于侯莹对舞蹈的理解。
在纽约生活的那几年里,侯莹不是在舞蹈排练室,就是浸泡在美术馆里,侯莹说她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西方美术史。对美的定义侯莹的理解有了更多的包容。
关于《涂图》,侯莹解释了色彩的作用及其从有到无的过程,她说发生这样的转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龄。“最开始这个作品是有颜色的,我希望最后舞台上呈现的全部是色彩,舞者的身上、地面、四周全部是颜色,而舞者会在地面上书写“涂图”两个字。”
但在排演第二个版本的《涂图》时,“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再用颜色,颜色对我来说有点太多了。我尝试用舞者的肢体,在空间、在地面、在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整个空间,用身体去构造五彩缤纷,但这色彩不是肉眼能够看到的,是需要我们去想象的。”
从纽约到黑桥村,侯莹有意把这些年她积累的“放松技巧”整理成舞蹈理论体系到各大高校的舞蹈学院去交流。这对于目前刻板生硬的现代舞教学而言,无疑是一股新鲜的力量。
就在昨天的《涂图》的表演现场,观众席被舞蹈学院的学生包场。
“一个舞蹈演员的职业生涯有多长?”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们很多人大概会以为30岁就是舞蹈演员到了该退役的年纪了。
“一个舞蹈演员可以跳到80岁。”
“80岁!?”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记者有些错愕。
“30岁是舞蹈演员职业生涯的开端,一个舞蹈演员运用技巧,是可以跳到80岁的。”
其实也对,像著名的编舞大师特蕾莎布朗到了76岁才选择退休。毫无疑问,我们对现代舞的理解太过于狭隘。
在纽约多年更加深了她对西方艺术史的认识,”中国的艺术史是在宋朝的时候就中断了的。从那之后,中国的艺术就枯竭了,但是西方艺术史就不一样,从文艺复兴之后,直到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每个阶段都有其代表,而且有着更加丰富的形式”。
在跟侯莹老师聊起西方艺术的时候,这位舞蹈家突然间滔滔不绝起来,反倒像是一个文艺史专家。她一直认为艺术都是相通的。
目前国内的艺术教育只注重舞蹈的训练,而缺少了艺术素养的教育,也就是说当下的现代舞教育生硬。一个舞者都感受不到美,他又怎能让观众看到美呢?
在聊起国内舞蹈教育的时候,侯莹老师本能性地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感喟高校对现代舞艺术教育的缺失。
回国之后,侯莹似乎多了几重身份。不仅要负责舞团的 一切杂事,还要到各大高校去做客座教授,回国之后的她似乎更忙了,到没有了在纽约时专注于舞蹈和艺术的那份闲情逸致。
闲暇里,读哲学史成了侯莹的另外一个新的爱好。“像咱们的先秦文化和西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都是同时代的,但是为什么后来西方哲学史越来越丰富,而我们的哲学就停留在孔子、老子了呢?”侯莹饶有兴趣地说起自己对哲学史的认识。
当记者再追问侯莹还是否有新的创作计划的时候,她的回答是肯定的,编舞和排练都在同时推进当中。而此时,侯莹的手机不停地在一旁闪出信息提醒,面对信息的狂轰滥着,侯莹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对这些信息反感吗?”
“每天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又不得不去处理。”
在这间烧煤供暖的舞蹈房里,这位身形消瘦的舞者,在一个隐于繁华都市之外的小村庄里,筹划着中国现代舞发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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