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商业要参 黄晓军

被羁押1年之后，冯鑫以“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正式公诉。

后者是暴风科技创始人，旗下为人所熟知的产品是暴风影音视频播放软件。这是一个可称之为“老前辈”的互联网产品。与它同时代的国产软件大多湮没于时间长河里，比如江民杀毒、Foxmail……2015年暴风上市，曾40天创下36个涨停，市值最高达到408亿，超过在美上市的优酷土豆，成功跻身中国在线视频网站一流阵营。

只是到而今，高管全部离职，实际控制人冯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7月1日，暴风更是被深交所暂停上市，市值较鼎盛时期蒸发99%，仅剩4.88亿元。一场快速封神与快速跌落神坛的故事。

01、靠暴风影音一举拿下73%的市场

冯鑫是山西人，1993年毕业之后就分配到了山西矿务局。没干多久，他就辞职创业，传呼机维修、煤炭运输、餐饮，什么都干但什么都没干好。

在读完一本叫做《联想为什么》的书后，冯鑫也打算搞计算机。

1999年，冯鑫远赴北京想在偶像公司联想找份工作，但由于没有北京户口，联想拒绝了他。这个时候，一套叫做金山毒霸的杀毒软件，搞了一场“红色正版风暴”活动，销量超过100万套，冯鑫随后应聘上了金山毒霸的销售员。

圈子里常说，冯鑫是一个销售天才。当时，金山毒霸很快跻身到中国杀毒软件TOP3，冯鑫也从一名普通销售晋升到市场总监、事业部副总。

后来，冯鑫想单干了。

他找到雷军说，“把金山毒霸交给我吧”。雷军久久没有回复，冯鑫也转身离去投入到雅虎中国周鸿祎的麾下。

看到当时中国进入宽带网时代，网民热衷于用BT在网络下载各类资源。冯鑫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并希望周鸿祎投资自己，做一个下载工具。

但他不知道，在此之前，周鸿祎已经投资了迅雷，一个诞生于美国硅谷的P2SP下载软件。

冯鑫的第一个创业计划，被扼杀在萌芽当中。但他最应该感谢的是蔡文胜，这位天使投资人，几乎是连哄带劝地让冯鑫收下了300万元人民币天使投资；接着又引荐了IDG进入，注资300万美元。

那是2005年，冯鑫离职做了一款PC版视频软件，叫做酷热影音。

虽然酷热影音业已拥有核心技术，但当时国内最好的视频播放软件叫做暴风影音，一个装机用户达千万体量的软件。

由于巨大流量涌入，暴风影音的服务器有些撑不住了，创始人周胜军为成本开支焦头烂额。蔡文胜与IDG加持的冯鑫，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了收购要约，并很快完成了合并。

2009年，暴风影音的用户数接近3亿，占了当时中国网民总数的73%，仅次于QQ和迅雷。

这是暴风科技发展历程上最美好的时刻：员工由最初的10来个变成了300多个，身边的员工买房买车，慢慢变得有钱起来，部门林立，副总裁就有七八个。

但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暴风公司变得臃肿，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成功之中。

冯鑫回忆，当时打算将暴风影音做成在线播放，要求将播放列表转变成节目单，但这个事先后找了3个团队，从2006年8月开始启动，迟迟完成不了。

市面上新的视频公司如雨后春笋。原来的对手Windows MediaPlayer、Power DVD、KMPlayer都还在，新的对手如PPS、PPTV、优酷、土豆和酷6，逐渐从PC端转移到移动端，流量争夺战攻势凶猛。

2014年暴风数据显示，其前三个季度营收2.7亿元，但优酷土豆超过了26亿元。主营依赖PC端用户，新增长点如移动端用户欠缺，暴风影音在第二梯队都悬于尾部。

按照这样的剧情下去，暴风影音就会同时代国民级软件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但是冯鑫的好运气，不止于此。

02、造就10位亿万富翁、31位千万富翁、66位百万富翁

2010年12月，优酷在美国成功上市，这大大刺激了冯鑫。要知道，早在此1年前，暴风就搭建起VIE架构打算去美国上市。

可惜后来暴风业绩不理想，面对比中国散户更专业的美国投资者，冯鑫深谙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正值此时，创业板来了，乐视网算得上第一批享受到红利的同行，冯鑫甚为触动。同期，暴风又开始折除VIE，企图登陆创业板。2012年3月，暴风科技提交IPO申请，如不出意外，当年年底就能过会上市。

从结局来看，意外确实出现了。

这一年，监管部门突然暂停了IPO审批，此后4年共有600多家企业排队IPO。

4年在快速发展的互联网领域，可谓天翻地覆。优酷与土豆合并，腾讯视频、搜狐视频发力，乐视网崛起，爱奇艺则直接宣布成为视频网站新老大。

暴风影音声量越来越小。

冯鑫唯一的期待，可能就是上市。这种销售型人才相对于技术性人才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通过资本撬动一切可以撬动的东西。有段时间，冯鑫几乎每天都去证监会大楼。每周去两三次，坚持了两三个月。

终于，2015年3 月，暴风科技登陆创业板。这一年，中国股市刚好迎来大牛市，人民日报更是发雄文“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到最后，上证指数最高跑到了5178.19点。

这12个月里，新增开户人数为486.89万户，沪市日均新开A股账户为11.19万户，环比上涨7.4万户，涨幅196.4%。这也一举助推深市PE高达64，其中中小市值公司达到了380，创业板高达140。

冯鑫总是好运气，暴风科技迎来一路封神：36个涨停板，股价最高冲到了327元，总市值最高时超过400亿元，完虐在美上市的优酷土豆。

除冯鑫外，暴风科技内部诞生了10位亿万富翁、31位千万富翁和66位百万富翁。一路不弃不离的蔡文胜，投资的300万元至少变成了8亿元。

冯鑫的判断没有错，中国散户比美国投资者的韭菜更好割。

上市不到一年，暴风科技区区13.5亿元的总资产，支撑起了数百亿元的市值，这样的股市神话打碎了在线视频网站的游戏规则。

为了减少投资者对于市值虚高的顾虑，冯鑫开始止不住地讲资本故事。

暴风上市后的第一次战略发布会，冯鑫就提出了暴风科技大战略“全球DT大娱乐”，建立包括VR头盔、暴风TV电视、直播秀场、在线视频、文化5大业务群，全方位打造暴风系生态系统。

2016年，冯鑫又将五大战略升级为八大，业务覆盖延伸到游戏、影视和国际业务。

冯鑫此前曾反省自身有三大缺点，不懂管理，不懂资本，不懂财务技巧。但从暴风科技的造富神话来看，他俨然是一个资本高手，并且很会讲故事。

紧接着，暴风的影音产品、VR产品等都在舆论中饱受诟病，但中国散户依旧魔怔般加仓这家充满故事的公司——原因在于，冯鑫的资本运作太漂亮。

2016年，冯鑫以10.5亿元收购甘普科技100%股权；10.8亿元收购吴奇隆夫妇的稻草熊影业60%股权；9.75亿元收购立动科技100%股权。

尽管被收购的三家公司的估值和业绩饱受争议，比如甘普科技账面值只有888万元。但每一份收购合同，都在填补暴风科技“全球DT大娱乐”的版图，故事似乎越来越快地成为现实。

03、2亿撬动50亿的杠杆折断

2016年，暴风科技上市后的第一份年报落地，描述很美。

“2025年，有一家公司。每天有数亿人连接到它的平台；享受最新方式和最全面的文化内容服务，并且可以交互；在连接的过程中，用户不仅仅是消费内容和广告，还蕴含游戏、社区、理财、电商、O2O等多维度的商业消费可能，并且这一切发生得非常自然。”

只是，时间定格在2025年，资本市场还需要给暴风足够的耐心，与时间做朋友。

但当年3月，大股东开始出逃，三天换手率高达80%……暴风科技走下神坛的序幕逐渐拉开，尽管散户们并不知悉。

后来，有媒体报道，暴风科技营收和利润不正常，出现了左手倒右手的情况。此外，其主营业务“空心化”，亏本销售硬件获取内容变现，但内容投放惨不忍睹。

有上市公司分析师就认为，内容“空心化”是暴风科技的最大危机。

冯鑫当然知晓这一问题，收购稻草熊影业60%股份就是出于此。但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由于没有通过证监会审核，暴风影业业务陷入停滞状态。

这期间，“互联网＋体育”政策风口吸引了大量资本入场，国内随后掀起版权大战。

比如体奥动力用80亿元买下中超联赛5年全媒体版权；苏宁拿下马德里竞技；暴风则看上了MP&Silva（简称MPS）。

MPS是一家拥有英超、意甲等几十项全球赛事产权的海外公司，估值一度高达超10亿美元。

为了收购MPS，冯鑫联合联合光大资本旗下光大浸辉设立规模达52亿的并购基金——浸鑫基金。看名字就不难猜出，浸辉与冯鑫的经典合作。

新基金中，暴风出资2亿，光大浸辉出资6000万元，目的是撬动其他出资方的50亿元。这其中，最大的出资人就是招商银行，出资额达28亿元。

2016年5月，该基金完成对MPS公司65%股权的收购。在发布会上，冯鑫高兴地连鞠三躬。

等钱到位了才发现，MPS代理的版权过了有效期，意甲、法甲多项体育比赛的转播版权在收购完成后就失效了。此外，MPS管理层拿了钱之后，居然辞职另起炉灶，做了另一个MPS，进行同业竞争。

面对海外的生意人，冯鑫似乎确实招架不住。

在一系列拖欠版权费用的索赔官司之后，冯鑫不得不在2018年申请对MPS破产清算，将公司资产和收入用于偿还债权人。只是52亿规模的浸鑫基金，未能按原计划实现退出。

2019年2月底，浸鑫基金届满到期。

由于光大资本等GP承诺，将在基金亏损时补偿优先级投资者招商银行的本金和保底收益。没拿到钱的招商银行旗下招商财富起诉了光大资本。

由于暴风集团当时承诺将会并购浸鑫基金投资的项目，同时也向浸鑫基金的其它LP提供回购承诺。光大资本又追债到暴风集团，索赔7.51亿元。

冯鑫每天睁开眼，面前就是巨额的债务和诉讼。2019年7月28日，暴风集团发布公告称冯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同年9月，静安区检察院以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职务侵占罪对冯鑫批准逮捕。

后有消息传出，为了促成MPS收购，冯鑫曾质押自己的股权去行贿。直到自己被羁押起诉之后，冯鑫才发现，主导这件事情的下属还骗走了他1亿元。

到2020年7月，因为无法披露2019年的年报，市值仅剩4.88亿元的暴风集团已经被深交所暂停上市。实际控制人冯鑫，也以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提起公诉。

跌落神坛就像风暴退场一样迅速。

04、冯鑫其人

暴风科技与冯鑫的起伏，与冯鑫这个人的关系太过紧密。

冯鑫不甘平凡。

1993年合肥工业大学毕业后，本来在山西矿务局可以好好工作，但他与90年代那些下海的企业家一样对未来充满渴望。

冯鑫行事果断。

看到一本《联想为什么》就要去联想工作甚至做计算机方面的创业，这是一个拥有诗和远方的人。

冯鑫自信决绝。

金山毒霸都想自己拿来搞，雷军没有答复不过是为了避免尴尬。包括找周鸿祎投资，甚至之后暴风发展的处处决策，冯鑫对自己判断的自信显露无疑。

在暴风魔镜的融资中，投资方中信资本要求如果在2020年的时候没有上市或被并购，冯鑫就需要回收他们的股份。

没想到冯鑫答应了，最终冯鑫以自有资金还款5000万元，还被冻结了327万股股份。

冯鑫身上有江湖气。

收购MPS这么大的案子，没有评估风险，没有签订竞业合同，很多大决策都交给投资部老大下面一个经理去解决。最终，MPS创始人另起炉灶，经理骗走1个亿……从此事也一睹冯鑫个人性格、企业管理上的一些特点。

与中信资本对赌，冯鑫可能输得服服帖帖，但在MPS这件事上，赌徒冯鑫遇到了真正的现实生意。他会不会服气？

诗与远方的冯鑫估计不服，妥协于现实的冯鑫也许会说，不服又怎样？

在中国现代商业30-40年的发展长河中，又有多少个冯鑫见证过这样大风大浪，也同样被大风大浪拍打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