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橙雨伞公益

镜头是会说话的，它讲述着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

姐姐们还没乘风破浪完呢，转眼就因为节目组的猥琐运镜上了热搜。

昨天晚上的湖南卫视818晚会上，六位姐姐表演了两首歌。六分多钟的表演中，镜头多次切到地面仰视角度，并由下至上地拍摄姐姐们。

在多数姐姐穿短裙的情况下，镜头的触角一次次伸到了大腿根。

是谁在设计这些画面？

被凝视的姐姐们

同场晚会上表演的，还有七位“追逐梦想的哥哥”，在对比两组表演的运镜后，发现处处是区别。

同样是以车为主题，哥哥们的开场，是一行人站在车上，镜头切远景，营造一种集体的、气势磅礴的观感。姐姐们呢？开场镜头却以一个地面仰拍的角度，拍摄一位姐姐，穿着短裙，上半身靠在车上。

很多网友捕捉到了这一幕的既视感：抹去logo的话，看上去就像是车展模特。

不仅如此，姐姐们表演时，镜头多为超低视角的仰拍，轮到哥哥们时，就变成了正常的近远景切换。

有人说，这样拍会显得姐姐们腿长，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到底是谁，在期待着屏幕上的姐姐们“腿长”？

就算是做同样的舞台动作，镜头也分性别。哥哥们走向外舞台时，镜头是远景，每一个哥哥都走路带风，意气风发。到了姐姐们，却是近景，还由下至上，先聚焦腿，再寸寸上移，到腰肢，到头。

这个运镜，很多人可能都再熟悉不过了，无数电影、小电影、动画中都出现过，那是男性在打量一位女性时的视线轨迹。

在节目组的运镜下，姐姐们的身体成了被从脚到头局部欣赏的画卷。

可她们明明是舞台上发光发亮的表演者，我们想看见的，是她们自信的肢体动作，焕发光彩的一颦一笑，而不是局促的走位，猥琐的镜头。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足够难过了：

姐姐们都想再出发，可国内的舞台环境，并没有为她们准备好海洋。

“你也这样拍男人吗？”

镜头是会说话的，它讲述着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

在浪姐中重新获得关注的阿朵，此前就曾遭遇到记者的恶意低拍。

2007年，阿朵被视作性感的代言人，红透半边天，她登上封面的那期《男人装》，一经发售，3天的时间就卖出了50万册。

同样在那年，阿朵作为嘉宾去参加一档街舞节目。在被参赛者邀请上台共舞时，身穿短裙的阿朵，特意选择了被她称作“躲子弹”的轻柔舞步，以防走光。即便如此，仍没有躲过那别有用心的镜头。

当年的八卦文章里，还着重描写了阿朵内裤边缘漏出的卫生巾，好笑的是，文章通篇没出现这三个字，反而用“怪异”“异物”“不雅”“倒胃口”等词来形容，仿佛卫生巾上依附着一层难以忽视，却又不可提及的禁忌。

这期节目播出后，阿朵在博客上愤怒喊话，称再这样拍照，就把他的相机一脚踢飞！

这些从男性视角出发，服务于男性的镜头与文字，被阿朵本人一脚“踢飞”，放到现在来看，都具有十足的魄力与勇气，正应了她在浪姐中表演的《兰花草》的唱词：我慕天地广，花语意铿锵。

相似的事情还发生在“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头上。

2014年，凯特在美国演员工会的红地毯上接受采访时，发现身边的相机开始由下至上地对她进行拍摄。她立刻中断与记者的对话，正面凝视着镜头，并质问：“你也这样拍男人吗？”

怎样拍男人？男人就站在那里，采访镜头对准他们的五官和神态，男人做什么，镜头就如实呈现什么，这也是观众所能看到的全部了。

但镜头在女性面前，却不受控制一般，突然进化出了诸多意涵。

它面对的不再是一位采访对象、一位表演者、一位路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性感的女人，一个值得好好咂摸、玩味的女人。

镜头通过别有用心的角度与运镜，将这一切都传达给观众。而观众承接到这份丰富的意涵，进一步去性化女性。

这是一场针对女性的默契合谋。

幸运的是，如今观众们的性别意识高速提升，她们敏锐地觉察到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拍摄角度中恶劣的一面，并通过曝光、发声去唤醒更多人，通过舆论去促进变化，于是我们等来了“湖南卫视晚会女艺人运镜”的热搜。

可是，仍有很多镜头，暴露着对女性的不尊重。

更多时候，观众们也打偏了方向，讨论都聚焦在镜头所呈现的内容上，却少有深入地思考，我们所看见的内容，是由谁呈现出来的？他呈现这些引起争议的内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有意，是为了什么，深层原因为何？如果无意，又是受到了何种思维惯性的影响？

我们需要看见镜头背后的人。

看见镜头背后的人

如果你曾看过日本情色摄影师荒木经惟的作品，也许就能体会到，镜头是如何吞噬一个女性的。

荒木镜头下的女人，大多都青春貌美，温柔顺从，身着和服、校服等本土情调的衣饰。

她们赤裸身体，展示着身体的敏感部位，还有女性赤裸着或衣衫不整地被绳索捆绑起来吊在空中。

荒木经惟在拍摄现场

荒木说：“我认为我都是表现美的一面，更多的摄影者喜欢拍摄那些丑的东西，喜欢猎奇，比如拍摄一个人会对着人家的伤疤不放，而我在拍摄时候对被拍摄对象都是充满善意的。”

可他曾经的灵感缪斯KaoRi，却在2018年写文控诉他，称其擅自出版自己的暴露影像，却不曾支付酬劳。

“他一直把你当成一个物件，从来都不会想要改变自己的做法。”

KaoRi也因此过着两个维度的生活，在照片里她是缪斯般的存在，在现实里她却是一个为了生计发愁，被跟踪、被围观、被邮件骚扰的普通女性。

荒木经惟镜头下的KaoRi，曾在中国展出

荒木镜头下的女人，彰显着他深刻的厌女。

观看者能做的，是别将矛头对准照片中摆出性感姿势的模特或女星，对其进行荡妇羞辱，而是去看见镜头背后的荒木经惟，看他是如何操控、伤害着女性为自己谋名利。

看见镜头背后的人，意味着漫展JK女孩事件曝出后，关注点不该停留在女孩的姿势是否得体上，而是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绕到女孩身后，蹲下来去拍照。

活在21世纪，镜头无处不在，镜头也能骗人。

但看见镜头背后的人，了解其用意，或许是看待如今的社会事件最好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