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互联网深读 纳豆烧酒

无论从各个角度来说，2020年都是教育行业的重要节点。

突如其来的疫情，“停课不停学”理念的提出，将近3亿中国学生一瞬带入“网课”时代，在线教育再一次来到风口。

猿辅导拿下10亿美元融资，刷新行业融资和估值最高纪录；跟谁学遭遇11次连续做空后市值依然坚挺，市值突破300亿美金，高歌猛进；庞然大物阿里和字节跳动小步快跑入行占位。

几家欢喜几家忧。线上教育的火爆，反衬出线下教培机构的惨淡经营。据经济观察报报道，从2月1日至6月16日，全国线下培训机构注销企业数量为18885家，平均下来，基本每天都有超过130家机构倒闭。

随着疫情减缓，复课也已经提上日程。当时间来到2020年第二个开学季，线下教培机构的未来会好吗？

1、疫情之下：黄金档成死亡期，第二波“倒闭潮”不期而至

对教培机构而言，暑期类似电商行业的双十一，是一年营收”黄金档“，暑期收入在全年占比中甚至可高达50%。

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 其一，学生暑期放假，时间、精力充沛，已经养成课外培训习惯；
• 其二，暑期是学生时代多个关键阶段的起点，小升初、初升高，初三高三冲刺期都可能因暑期培训“弯道超车”，家长多对此寄予厚望；
• 其三，暑期招生，也为机构的秋季、春季招生奠定基础，暑期的补课成果直接决定未来一年续费率。

在停课半年后，暑期的复课来之不易，教培机构更没有理由放弃。课程买二送一，连续报班第二期学费减半，邀请知名高校毕业生/退休名师参与教学，摆地摊、做地推，微信朋友圈广告，能想到的都尝试了，但效果却远未达预期。

一位机构负责人发出哀叹，从业十余年，没想到第一次被招生问题困住了。

今年第二波教培机构的”倒闭潮”，在这个暑假不期而至。

6月下旬，迪士尼直营的培训机构迪士尼英语在微信公众号发布公开信宣布停业，对离职员工和学生均给出明确的赔偿方案。

(迪士尼英语在官网给出的退费流程）

迪士尼英语经营十余年，服务学生超过10万，在家长群中也是有口皆碑。微信发文后阅读量迅速突破10w+，更有家长真情实感留言称这是女儿最喜欢的地方，“如果迪士尼还愿意撑、还能撑，我不想退费”。

如此转身退场，也算保留了老牌机构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而更多机构在存亡之际，却往往说撤就撤，留下一地鸡毛。

7月，宁波市魔声堡培训学校有限公司关门，涉及多家门店，学费200万。

7月，北京优胜教育旗下加盟培训机构福州全课教育停业关门，负责人失联。

7月，北京望京新荟城芝麻街英语倒闭，称亏损达700万。

8月，北京角门东银泰百货商场内的“巧虎KIDS”宣布破产，涉及400多名学生家长数百万学费。

8月，大连培训机构乐加机器人关门，公司注销，负责人失联，家长被踢出群聊。

8月，杭州悦宝园关门，报道称此前已经拖欠教师工资数月。

……

暑假期间，诸如此类的消息在各地家长群、都市报中屡见不鲜，线下教培机构一时间仿佛变成了宝爸宝妈心头的“活火山”，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IT桔子数据显示，2020年死亡教培公司已达78家，6月之后的倒闭的占14家，其中也有不少经过3-5年市场检验的“老兵”，这还仅是大型教培企业，中腰部机构更加数不胜数。

《教培校长参考》调查显示，今年全国教培机构的平均破产率超过20%，这意味着，每5家教培机构中就有1家倒闭。

连宇宙补习中心海淀黄庄，也在这个暑假突然安静了下来，大量机构人去楼空，令人唏嘘。

（IT桔子收录2020年6月至今死亡教育公司名单）

2、烧钱大战：在线教育抢市场，殃及线下教培？

如果说上半年疫情严控期间，教培人对线下培训机构的经营危机还有一丝宽容和希望，暑期倒闭潮的来临却把人们最后的幻想也打破了。

在教培行业纪实短片《活》中，房租、员工工资和退学费，被称为疫情期间压在每个负责人身上的“三座大山”。

确实，运营成本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管开课情况如何，工资、场地、水电、教研等等成本一天也少不了，只是活着，便已耗尽全力。

但深入来看，疫情恐怕只是催化剂，线上教育真金白银的“烧钱大战”，或许才是线下教培机构“批量死亡”的致命药丸。

2020年来，在线教育平台在广告营销上继续加大投放，猛下苦功。

一方面，在线教育平台延续19年豪掷千金风格，加足火力投放广告，打响品牌知名度。

打开电视，在线教育平台霸屏许久，《乘风破浪的姐姐》里的瓜瓜龙，《向往的生活》里的作业帮，《脱口秀大会》里的51talk……植入冠名一个不落；

走出家门，电梯、大屏广告中，是成为冬奥会赞助商的猿辅导，是铁榔头郎平代言的有道精品课……

（在线教育平台投广告的姿势可谓“乘风破浪”）

QuestMobile显示，今年2、3月在线教育广告投放费用分别暴增751.1%和546.8%。

而暑期更是将这场厮杀导向白热化。据媒体报道，仅猿辅导、学而思网校、作业帮和跟谁学四家暑期的广告预算总额高达45亿元，已经接近去年在线教育全年50亿的营销费用。网易有道CEO周枫也在采访中表示，“今年公司的（暑期）投放规模肯定要比去年大很多”。

另一方面，在线教育平台还推出部分低价课，频频以送教材、名师课等手段吸引新客流。

以猿辅导为例，打开app首页最先展示的就是3元10次的提分课，报名还赠送各学科高频考点汇编的教辅资料。如果按课酬10元、教辅资料100元、快递费20元，一门3元课的成本已经超过130元，这还不包括课程录制、播放、后期运营费用，粗略统计，每次投放都将带来百元级别的亏损。

不过，在线教育平台获客成本动辄千元左右，何况今年大部分平台的暑期课程价格已经有10%-80%的涨价，如此比较，这波操作着实不亏。

大战虽未完结，用户量和市场已经上去了。《2020年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今年3月，我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达4.23亿，较2019年6月增加1.9亿，几乎翻倍。

（CNNIC《2020年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此情此景，总不免让人想起互联网每隔几年就会上演的“烧钱大战”。

2012年，电商疯狂补贴大家电，京东、国美、苏宁纷纷入场，烧出了大家电在线购买市场，也让传统家电卖场从此门可罗雀；

2014年，网约车烧钱大战，滴滴快的先后投入十几亿天文数字，改变国人出行习惯，却为出租车公司敲响“丧钟”，40多家公司黯然倒闭；

2017年，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打响支付战争，培养出手机支付市场，两家之中其实根本没有输家，真正的输家是各大传统银行。

而这，又与如今教育行业何其相似。世间万物此消彼长，在教育行业获客成本高企的当下，行业用户体量、可支配时间基本恒定时，在线教育用户增长，必然有很大部分来自线下教培机构，尤其是K12、少儿英语等热门赛道。

就像2003年的非典疫情，成为淘宝等电商崛起的契机；今年的新冠疫情或许也注定成为教育行业的转折点，它在短时间内颠覆了人们的学习方式，无形中也加速了线下教培机构的消亡。

3、新三座大山：教师流失、招生困境、转型压力

于是，当在线教育在暑期档狂飙突进之际，线下教培只能直面第二波“倒闭潮”。

教师流失、招生困境、转型压力，我们认为这三大困局，将成为教培机构的新“三座大山”。

其中，最致命的还是在职教师的大量流失。

教培行业从来不是一竿子买卖，很多做的都是长周期的口碑生意，而其中最核心的资产，就是教师。

《教培校长参考》数据显示，为避免倒闭，90%以上教培机构都采取降薪措施，另有41%的机构得不得进行裁员。挨过疫情，机构或许幸存，教师能否留下来就是个问号了。

出走的诱惑并不小。网易有道、字节跳动等在线教育平台开出令人咂舌的高价，首年年薪保底50万，优秀者年薪超百万并解决北京户口；也有教师心灰意冷，加入考编大队拥抱更稳定的体制环境；还有人小有名气，选择单干，只要家长认可、生源稳定，不失为一条出路。

素质教育机构负责人孙校长一吐其中苦闷，“虽然现在可以复课了，但是我反而更头疼，因为我的老师队伍里好多都选择要出去单干。老师走了，家长们都纷纷要求退费。”

招生问题同样困扰着线下教培行业。

虽然全国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但北京、大连、新疆等地疫情反复，家长们不放心送孩子去线下培训，即使选择培训，也对科目精挑细选，只选最重要的内容。再加上今年暑假“缩水”，线下教培机构发力空间不大。

《2020年春季中国学校在线复课效果评估专项调研报告》统计，考虑天气炎热、人员密集、机构环境因素，四成家长表示暂时不考虑线下培训。

山东潍坊，多家教育机构表示，虽然为了今年暑期招生做出诸多努力，但招生情况还是只能到达往年一半。这一问题在疫情首先爆发地武汉更为严峻，8月1日，武汉好学优课复课，目前复课率仅10%左右，更多家长选择通过线上授课。

而更大的压力，来自教培行业的无奈转型。

疫情之下，教培机构也意图转型OMO（Online-Merge-Offline，线上线下相融）探索新的生路，但很难一蹴而就。爱学习《K12教育培训机构OMO专项调研报告》显示，转型的教培机构往往面临各种问题，包括技术难题（88%）、教研（79%）、名师（67%）、缺少OMO运营经验（58%）、资金紧张（36%）等。

“不转型是等死，转型是找死”。这句经典的话用在今年的教培机构身上尤为贴切。

稍有不慎，转型线上更容易失去原有优势——基于本地化的教学内容开发制作、面对面监督学习、课后辅导答疑等。连深耕教育多年的新东方，在今年初将线下课程转至线上时都表示缺少经验，还没完全准备好。

（爱学习发布的《K12教育培训机构OMO专项调研报告》）

4、结语

今年6月，一位张姓培训机构校长写下这样一段话：

“其实倒闭潮还没有开始。（现在）才四个月没收入。大部分之前运营良好的机构都能扛得住，可是我们能扛住四个月，十个月，别人能不能扛住？

我想大部分的人是扛不住的！倒闭潮会在复课后的两个月之后来临！因为现在大家还对复工后的情况有所期盼，到时候，现实不理想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个月的时间，如今一语成谶。

前有在线教育平台的虎视眈眈，后有老师和家长们的游移不定，经历过最难熬的疫情阶段，在这个暑期结束后，教培机构们没有等到黎明的出现。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