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海因斯（Todd Haynes）在拍床戏时总是会调高背景音乐音量（在拍摄《天鹅绒金矿》中克里斯蒂安·贝尔（Christian Bale）和伊万·麦克格雷戈（Ewan McGregor）的床戏时，伊基·波普（Iggy Pop）的歌曲鼓噪着观众的耳膜；在拍摄《我不在那儿》中希斯·莱杰（Heath Ledger）和夏洛特·甘斯布（Charlotte Gainsbourg）的床戏时，他调高了鲍勃·迪伦的音乐）。但在拍摄《卡罗尔》这部50年代的女同爱情片时，海因斯却选择让一切变得静谧温和。“每一个人都假装他们没有焦虑或紧张，”55岁的海因斯在解释他拍摄床戏时的手法时说道，“但事实正好相反。所以我试着营造一种舒适且意料之中的影片氛围。搭好布景，让闲杂人等回避——一切就能够顺其自然地展开。”

过去性爱场景，特别是涉及到两个女性的性爱场景，不仅仅会让演员感到不自在。当时在人们的观念中，这样的场景是令人震惊的、轻佻的，甚至可以算得上一桩丑闻。早期好莱坞总是把两个女性之间的爱情视作是色情桥段。然而《卡罗尔》却完全不是这样，它讲述了一个纯爱故事，它丝毫不具有性挑逗意味，也不让人感到震惊。

影片中两位顶尖女演员有一段时长达3分钟的性爱场景，然而业内人士（包括那些蜂拥到影院观看《卡罗尔》的观众，他们让影片成为2015年首周票房第三高的影片；粗略估计在800万美元左右）看到这个片段时谈论的都是镜头语言（爱德·拉克曼（Ed Lachman）使用了雾化的16毫米胶片进行拍摄）以及摄人心魄的布景（影片美术设计茱迪·贝克（Judy Becker）罕见地使用了灰粉色和酸绿色）。《卡罗尔》影片故事展开的年代是一个压制性欲的时代，但是到了2015年，当今影坛已经对同性恋相当友好（至少在好莱坞是这样），曾经的禁区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事。“这些事情总是让人局促不安，”30岁的马拉在谈到与同性幽会时说道，“但实话告诉你，这样的性爱场景并不比我拍过的其他床戏更具挑战性。”

1997年，菲丽丝·奈吉（Phyllis Nagy）将派翠西亚·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1957年创作的《盐的代价》改编成了《卡罗尔》的剧本。早在1987年，奈吉和海史密斯就成为了至交。当时，奈吉是《纽约时报》的一个研究员，她接到报社的任务帮助海史密斯写一篇关于布鲁克林公墓的文章。80年代末，奈吉离开了《纽约时报》开始专注剧本创作。1992年，她搬到了伦敦成为了伦敦皇家宫廷剧院（Royal Court Theatre）的驻场编剧。此间，奈吉数度接到过为电影创作剧本的邀约，然而都被她悉数拒绝。但在1996年，海史密斯过时后一年，一个名叫多萝西·博温（Dorothy Berwin）制片人邀请她改编《盐的代价》。当博温联系奈吉时，她并不知道奈吉是海史密斯的好友——她只是买下了海史密斯著作的改编权，正在寻找合适的编剧。这样的因缘际遇已经足以说服奈吉创作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电影剧本。

然而很多年过去，剧本却依然没有被正式投拍。博温四处游说，好莱坞却对女同性恋故事并不感兴趣。最有可能打破这一僵局是在2003年，当时奈吉为HBO出品的电影《哈里斯太太》创作了剧本，奈吉向影片的制片人伊丽莎白·卡尔森（Elizabeth Karlsen）提到了这个尘封多年的好本子。卡尔森读了剧本，爱上了这个故事，并决定投拍这部电影。唯一的问题是：《盐的代价》的改编权还在博温手中。而博温也没有转卖的意愿。

《卡罗尔》只能继续被雪藏，此后近十年的时间里，奈吉一直为此感到惋惜和绝望。但卡尔森并没有失去信心。当2011年版权最终回到了海史密斯瑞士出版商手中时，卡尔森专程前往苏黎世，说服出版商将版权卖给她，并承诺她和她的丈夫斯蒂芬·伍利 （ Stephen Woolley ）（他们合作出品过1992年的电影《哭泣的游戏》）将把这本小说翻拍成一部伟大的作品。出版商被说服了。但当卡尔森打电话告诉奈吉这个好消息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很兴奋。“菲丽丝说：‘这很好。但我不想做。’”

“我感觉心都碎了，”奈吉回忆起她当时为什么拒绝重启这个拍摄计划，“我经历了太多希望终成空的往事。”但卡尔森说自己就像一条癞皮狗一样粘着奈吉，奈吉最终才回心转意。

到2012年5月，三个主要的剧组班底终于确定下来：首先加盟的是爱尔兰话剧导演约翰·克罗雷（John Crowley）。布兰切特曾在90年代拍摄另一部由海史密斯著作改编的电影《天才雷普利》时读过《盐的代价》，但她当时并没有被故事所深深打动。“我从没有想过，‘我一定要演这个角色’，”她说。然而几年后，当她的经纪人将奈吉改写的剧本递给她时，她改变了主意。制片方随后又接洽了马拉，让她出演特芮丝。当时马拉刚结束《龙纹身女孩》的拍摄，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然而，马拉拒绝了。“我连着拍了四部电影，我快虚脱了，”她说，“我读了剧本，觉得故事美极了，也万分想和卡特搭档，但我觉得自己做不了。我觉得自己可能演不好。”

随后，制片方又联系了米娅·华希科沃斯卡（Mia Wasikowska）（出演过爱丽丝梦游仙境）。米娅比马拉年轻4岁，这让特芮丝和卡罗尔之间的年龄差距进一步扩大（布兰切特当时46岁）。正当制片方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主演名单和拍摄时间地点时，克罗雷却意外退出了。克罗雷表示自己正忙于《危险辩护》（Closed Circuit）（这部糟糕的惊悚片由 艾瑞克·巴纳和朱丽娅·斯蒂尔斯主演）的后制工作，无法抽身。随着克罗雷的出走，布兰切特也变得意兴阑珊。此后，无比绝望的卡尔森接洽了诸如简尼夫·班纳（Kenneth Branagh）以及斯蒂芬·弗里尔斯（Stephen Frears）这样的导演，但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一拍摄计划。

卡尔森向老友克里斯廷·瓦尚（Christine Vachon）抱怨了这件事，瓦尚向她推荐了自己长时间的合作伙伴托德·海因斯。当时海因斯也因为演员退演取消了一个拍摄计划。“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卡尔森说，“接着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海因斯向来自编自导，从没有拍摄过他人写的本子，但《卡罗尔》这样的题材显得是他的拿手好戏。布兰切特也与他有过合作（在《我不在那儿》中她饰演了迪兰）。克罗雷出走后，华希科沃斯卡也已经开始接拍其他的作品。因此海因斯兜了一圈又找到了马拉那里。“我已经赋闲了一段时间，很想重新开始工作，所以我再次阅读了剧本，”她说，“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前期准备工作开始于2014年1月，奈吉负责撰写分镜头脚本，导演则负责组织制片团队（他翻阅了大量由艾瑟·布波莱（Esther Bubley）、海伦·乐薇（Helen Levitt）和露丝·奥克金（Ruth Orkin）拍摄的50年代街头相片）。海因斯还收集了78首歌曲，其中包括Nat King Cole的《圣诞歌》（The Christmas Song）、Peggy Lee的《夜之蓝调》（Blues in the Night）以及Marlene Dietrich与Rosemary Clooney合作的《没什么好处》（Good for Nothing）。他认为这些歌曲能够有助于角色塑造和推动情节发展。

在辛辛那提彩排两周后，为期34天的拍摄正式开始了。拍摄过程异常的艰辛。“我们每天都要拍16个小时以上，实在太疯狂了，”海因斯说，不过辛辛那提的美食让人难以忘怀。（“拍摄这么辛苦，还不给点好吃的，那真是太过分了”，布兰切特打趣道。“

马拉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中斩获了影后的桂冠，还与布兰切特一同入围了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对她来说，《卡罗尔》的拍摄过程极富挑战。在原始剧本中，她有两场床戏。“有一场发生在我和杰克·雷希之间，”她说，“特芮丝帮杰克打着飞机。你可能看不到，但你知道她正在这么做。结果就是，杰克射在了她的手上，特芮丝充满好奇地注视着这摊白浊。这是一个长镜头，在镜头移动的同时需要有人把白色液体涂抹到我的手上。所以，我们的场工乔尔跪在床下面，我将手偷偷地伸出镜头外，让他能够将白色液体挤到我的手上，”她笑道，“那真是一个有趣的夜晚。”

（翻译：韩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