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郭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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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

选择歌舞片，跟我17年前非典时期的经历有点关系：疑似感染，发高烧，梦里却是班级同学边架板凳边唱歌，一起翩翩起舞起来。结果第二天醒来，只是荨麻疹而已。这是我青春期一场叛逆的失败，也是第一次遭遇梦的坍塌。

舞蹈演员们 上图/@李超Choo

我把这个故事揉进剧本，打算拍一个剧情长片。剧本磨了挺久，但它一直都是歌舞片的形式——我想把青春期的那些梦通过歌舞描绘出来。这次的歌舞短片，算是一次试手。

没有想到，13岁时无意识的思绪和30岁的我再次遇上。

之前我一直在拍纪录片，每一两个月就会出差。但在疫情期间，身体被困在北京几十平米的房子，哪儿也去不了。那会儿我们还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每个人戴着口罩、保持距离。

在这样压抑、恐惧的气氛里，如果大家能一起到空旷的超市里跳舞，该多好。渐渐就有了《额温枪女孩》的拍摄想法。它是对恐惧的一种浪漫化、也像是疫情下产生的一种幻觉。

我不认识什么舞蹈圈的人，便试着去微博私信了这次的编舞也是男主角的李超。他在综艺《舞蹈风暴》里的编舞很精妙。荣幸的是，舞者胡婕和李宇他们后来也出演了我们这条短片。

正在练习“酒精舞”的李超

我用同样的方法联系上了作曲王利夫。疫情期间，我就一直在听他的Attila。

王利夫看了剧本，提出改编音乐剧《地狱中的奥菲欧》开头的康康舞曲，就是我们很熟悉的“来来，我是一个菠菜”。

在《地狱中的奥菲欧》的故事里：一个诗人去冥府寻找他的妻子，冥府的人告诫他不要回头，但他带着妻子回到阳间的时候还是回了头，结果妻子就从悬崖掉了下去。

王利夫说，那个诗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来，就像片中的外送小哥一样，都是一场关于错觉的故事。

无论是在对主题的理解还是对音乐风格的把握，我俩都是默契的。百老汇那种歌剧感不是我们的方向，而是要更电子更复古一些，歌词上则需要一些“重复”和“无意义”，不是直白的文本或赤裸的情感表达。

于是，歌词里加入了大量的超市商品元素。这里不是什么广告植入，就说“出前一丁”，真的只是因为我不会做饭而在疫情期间吃了太多泡面。

 

缪斯

说起来，居家隔离的那段时间，我见过最多次的人应该就是外卖小哥。

我跟朋友开玩笑说，他们站在小区门口那等待，有点像是上学时等待女友下课的男生，就站在那里等待着你的到来，会让你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幸福感。

而在超市的一面纸巾货架前，我遇到了我的缪斯，也就是额温枪女孩的原型。

我的缪斯

她穿着用卫生纸裹成的婚纱站在角落里，一束光落下，神秘、梦幻，又带点悲凉。她是一个塑料人台。

每天在超市配货的外送小哥，经过这个塑料人台时会产生和我同样的感受吗？我开始想，在一个人完成一单又一单配送的日常里，她是否会渐渐化成他幻想中的一个女孩儿？

穿着纸巾婚纱睡着的舞者胡婕

李超对超市的场景很感兴趣。勘景时，他把超市各个区域当作一个个独立的舞台去思考、设计动作。顺着这个思路，我发现，超市各个区域组合在一起是带有关于家庭的某种隐喻。电视区、被罩区、母婴产品区……用舞蹈动作把这些场景串在一起，来体现外送小哥的那份不切合实际却浪漫的幻觉，多贴切。

于是剧本写到，当外送小哥第三次遇见“额温枪女孩”时，他的整个思绪就飞了出去，他开始恋爱开始生小孩儿，他进入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完全放松的幻觉之中。

影片的一个小高潮：临产送去急诊室的路上

在这场幻觉里，还得有“广场舞大妈”，她们是柴米油盐的某种象征。

一定要好好利用广场舞这个元素，李超决定编得酷一点，他把阿姨们平日里挑菜的一些动作融入舞蹈。当阿姨们换上红色的舞裙彩排，精神得很，动作也非常整齐划一。后来才知道，她们私下练了好久。

图/@李超Choo

 

造梦

开机的日子逼近，拍歌舞片的实际难度也越来越超出我的预想。

“先去超市彩排。”制片人杜杜提醒我们，得在开拍前十来天，在超市把每个场景过一遍。结果确实暴露出不少问题。

作为歌舞片，音乐、舞蹈还有剧本内容要有机结合，舞蹈变了，音乐得变；音乐变了，舞蹈节奏就有问题；而这一切微小的变化对摄影又是很大的影响——更何况我们的拍摄预算和时间都非常有限（还好制片人一直给我们兜着）。

没办法，只能调整，不停地调。

都说电影就是一场造梦，为了营造外送小哥的梦中梦，每个人都费了不少劲。

比如，超市的场景太“实”，美术指导刘晶就想办法在保持超市本身特质的情况下，将场景布置得更加风格化。这下，超市看上去有点“飞”了。

但还不够。摄影指导张杨珉鸣把超市里电视机的光、灯笼的光，巧妙地拿来。尤其是片中小哥进入到最深一层梦境时，她增加了一些舞台光的设计。

从声音、视觉、内容上，我们不断地为这场梦烘托、润色。剪辑师阿布打算在男女主角电视机区相拥舞蹈那段，加入电影《午夜巴黎》的一段台词：

You are in love with a fantasy.

I am in love with YOU.

梦境的意味更浓了。

图/@李超Choo

 

醒来

天还是会亮。在超市熬了三个大夜的我们开始收工。超市的工作人员进来打卡。几个小时后，这家超市会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迎来顾客。

我们要前往宾馆拍全片最后一个镜头——外送小哥在走廊里的独舞。

告别夜里的室内戏赶往宾馆的路上，天看上去格外蓝，阳光甚至有点晃眼睛。我终于意识到，这场梦很快就要结束。

这拍摄的最后一天，这条通往片场的道路，不就是片尾小哥独舞的那条宾馆走廊吗？那将是是外卖小哥在幻觉中的最后一点停留，走出楼道以后，他便再次回到被催单的现实系统里。

能在幻觉中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吧，就让情感迸发、宣泄得再久一些。我想起了编舞家皮娜鲍什的那句——“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在这场梦中梦里，小哥的舞步不会停，这场电影梦里，我们总会keep rolling。

这会儿，我坐在家里看《额温枪女孩》的成片，叫的奶茶外卖到了。

我打开门，片子恰好播到“您的订单即将超时”。

外卖小哥顿时抬头：“啊？我超时了吗？没有吧？”

 

 

制作团队简介

《额温枪女孩》主创团队

幕后纪录片制作团队

 

 

 

厂长语录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