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方Plus记者 李鹏程

编辑|赵雨笙

徐波再次出名了。

起因是网上的截图片段，广州多益网络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波在公司群里发言：今年公司效益良好，利润有较大增长。公司决定，允许员工自愿申请每月降低待遇的10%。

公司向好，员工降薪，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逻辑，引来众多吃瓜群众关注。据内部人士爆料，这是徐老板“皮一下”，通过让员工“自愿降薪”，以测试他们的忠诚度，而且并非首次——主动报名参与降薪者，会因为其忠诚度而受到红包奖励。

此后，徐波通过官方微博回应“相信员工是真心真诚善意的申请自愿降薪”，并以3万元奖励征集非自愿的员工，再一次把自己及其掌舵的明星企业置于舆论的旋涡。

17年前，带着“游戏策划天才”光环横空出世的徐波，在网上收获了无数荣誉。

时至今日，互联网再次让他站在了风口上，伴随而至的却是全网的嘲讽、争议与质疑。

“曾经网易打工人，如今管人被网打”。互联网的魔力你不得不服，它让你一夜成名，也能让你名誉扫地。

多益网络旗下游戏

事起

见过大风大浪的徐波，被前员工的一张截图狠狠地“将”了一军。

11月3日，该员工在厕所截图后返回工位正常工作，接到徐波的火星语音，问他是否截图。出于害怕，他否认了截图之举。随即而来的小黑屋谈话中，该员工承认自己有过截图，但又否认了将截图发至知乎。

原来，这份关于薪酬调整的聊天记录确系他人上传。出于种种考虑，该员工选择了主动离职。11月6日，他晒出离职证明，并匿名在知乎上对此事件表态。

“我也没想到一张截图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图片发在小群意外流出也是我没想到的。”他表示感到有点焦虑，并称自己只是个打工人。

离开多益网络后，这位员工并未在网民的围观中，对老东家落井下石，反而为多益网络辩护:“徐总的三观与我们不符，但作为老总，他信用还是有的”“我的上司和同事都是很好的人，也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我也愿意相信，多益网络很多都是这样的员工”。

近期，许多打工人发出自嘲的、打鸡血的感慨，但在铁青的现实与冷酷的资本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多益网络事件迅速引爆了全网，不少网友将这场闹剧评价成“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以下摘取几条微博热评:

网传多益网络内部调薪聊天截图。

疑惑版——

@斌纷菠萝加斌: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我就迷惑了。

@三二失格:他是怎么把降薪说出涨薪的气势的？

愤怒版——

@希望地球越来越漂亮:“利润有较大增长，允许员工自愿降薪”这是人说的话吗？

嘲讽版——

@新青年科技-Jack :什么？徐波弄的公司，哦没事了。

@風淺雲浮 : 老徐人才啊！

吐槽版——

@八八目木杉:忠诚度考验，实际加的。来自曾经的员工

@Chaneeyo :多益网络，广州三大坑公司，之前让我做智商测试，貌似低于110不要，面试还得答政治题。

网友的评论不胜枚举，大多表达了工薪阶层对资本权力独断专横的不满。

发酵

事件持续发酵，在热度上添一把火的不是别人，而是多益自己的一份说明公告。

11月7日，多益网络对舆情的回应“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份说明公告被认为“条条是槽点”。

公告首句便谈“自愿降薪是员工合理合法的权力”。此句虽不假，却绕过了现实语境：此次事件是由公司管理层提议的“自愿降薪”。

正如网友@无线充电博主所言:“老板：选自愿降薪还是被动降薪？员工：能不降薪么？老板：不能，这是选择题，没第三个选项！员工：那选自愿降薪！老板：好的，又一个自愿降薪，看来大家都很愿意降薪呀，公司需要你们这种人。”

再如，情急慌乱下刊发的这份说明公告，出现了前后矛盾。其中第二条提到“多益降低10%年薪但提高年终奖的真相”；第四条却说“降低月薪，但提高年终奖，提高实际总年薪的做法，更应该被称赞”。

吃瓜群众看得云里雾里:这年薪到底是降低了，还是提高了？

声明中提到的“老员工和高管100%申请参加自愿降薪活动，内心普遍真实高兴满意”，更是成为网友猛喷的对象，普遍讽刺其造作虚伪。网友@古城君情直呼:“这么说吧，贵公司的公关能力，还不如小学生。”

与此同时，更多多益网络的日常操作陆续爆出。

例如，作为公司董事长的徐波，总将截图员工的简历发至群里“鞭尸”。

在公司“员工测试”文化中跌倒的人并非个案。一名近期离职的员工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谈到，此类测试是公司内部另类的“企业文化”，基本每年都会有。此外还会有不定时的投票，“答错者”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轻则检讨，重则离职。

公司公关紧急联系媒体解释，多益网络调薪是“希望加大优胜劣汰的作用，在奖惩方面拉开差距”。

拥有多益网络99.5%股份的徐波现已坐拥上百亿资产。今年5月，他以157.1亿元财富位列《2020新财富500富人榜》第186位。

到了徐波这里，钱的作用被进一步放大，他通过薪资手段，规训操纵着下属的忠诚度。多益网络官网显示，其企业核心价值观的首个词汇便是“忠诚”。然而，多益网络一顿操作猛如虎，不仅没有换来全员忠心，反倒成为了网民的笑柄，更有企业品牌失去民心的风险。

网友@NORDEHARTETlSOCl的观点具有一定代表性:“抵制你们公司所有的游戏，你们这种公司值得重罚，简直藐视劳动法。”

纠葛

离职后，那名截图的员工在知乎提到:“徐老总说我应该去网易，物以类聚（虽然是气话，但我也还是很想去啊，奈何实力不足）。”

徐波对网易的怨念溢于言表。在11月8日上午的回应中，他又把矛头指向网易:“我们已经收到大量的可靠信息，网易参与了这次误导性媒体炒作事件。”

网易，曾是徐波梦想开始的地方。

新世纪初，网易成立在线游戏事业部，并推出了《大话西游Online》。2001年，24岁的徐波跻身客服团队的一员。他参与了大话西游续作《大话西游2》的内测。经体验，他认为新游戏问题较多，写出了长达30多页的反馈意见。

然而，新游戏的策划团队并未接纳徐波提出的修改意见。徐波便向网易游戏部提议，自己来负责濒临停运的《大话西游Online》的维护工作。徐波这么做，是希望实践个人关于游戏的构想。

丰富的客服工作经验让徐波理解了玩家的痛点所在，转型为游戏策划的他，历经一年半的打造，让一个基本被市场淘汰的游戏“起死回生”。后来，游戏经过多次改名、优化，成为了青少年群体耳熟能详的《梦幻西游》。

起初，网易创始人丁磊对该项目持反对态度，公司管理层当时对徐波的要求是“《梦幻西游》在线人数做到《大话西游2》的1/5即为及格”。

产品的市场接纳度很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2003年底，《大话西游2》的在线人数在10万人左右；2004年底，《梦幻西游》的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30万人。一名没有任何话事权的游戏客服，却让网易的游戏产品在中国游戏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徐波在游戏圈内名声大噪。

“梦幻对丁磊就是一个意外，天上掉下来的，弯腰拣一下而已”。徐波在博文中曾这样写到。

在“打工人”生涯迈向巅峰之时，徐波作出了决定：从网易离职，自主创业。

可以确定的是，双方的分手并不愉快。

至于其出走原因，坊间传言多种多样，例如徐波成就了《梦幻西游》，却得不到相对应的奖励。徐波曾说，“不满意网易的分配模式，不满意网易里少量没能力，却专心弄权的人”。

2018年，网易官方发出声明则提到，徐波的离职主因是“理念不合”，强调对于底线性的价值观有底线性的坚守和捍卫。

不知彼时尚为“打工人”的徐波，在与老东家分道扬镳之后，是否料到未来某天，自己会以雇主的身份，被手下的打工人送上热搜。

多益董事长徐波声明

争议

网易发布的那份声明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束:

清朝亡于1912，至今（注:2018年）已106年了。

用一个封建王朝的背影作结，足可见网易的讽刺之深。那源于一场争议性言论中，网易的不幸“躺枪”。为与徐波划清关系，网易方才做出此举。

2018年10月，一篇题为《身家280亿的网易前高管：生12个娃，现实版一夫多妻》的文章引发热议。文章称网易前高管、现任多益网络董事长徐波在网络公开主张一夫多妻制，并且与6个女人生12个娃。

该文章指证微博名“煮老师”正是多益网络董事长徐波。文章称微博@煮老师表示，六宫之主是二妞妈，因为又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改名三妞妈。文章还说，徐波经常侮辱女性，说“一个女人的名字，随着她生了几个孩子而改变，体现了徐波一以贯之的世界观：女人最大的价值是生育价值，没有生育（多生），就没有爱情”。

一时间舆论哗然，网易率先表态，徐波为“网易前高管”一说与事实不符；任何对女性权利的无视，和对“后宫式”生活方式的宣扬，网易公司都表示不能认可，无法接受。

当晚，徐波在微博上就此事予以回应，他的开火对象不仅有文章作者，还有先于他发表声明的网易公司。

徐波称，那篇文章在从未向本人及本人公司求证的情况下，将某博主与徐波本人进行了强关联，实为不实言论；而网易在参与本次网文诽谤事件中，误导大众本人主张一夫多妻的“声明”，他对此表示愤怒和强烈谴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019年，网上再度传出消息，徐波在醉酒之际将不雅视频传到公司内部群，并停留了12个小时以上。多益网络随即在官微回应称，网络上所谓多益网络的淫秽图文、视频，及相关一切的内容，全部为凭空捏造的诽谤，完全虚假。

今年2月，多益网络在声明中提到，2019年造谣人云某最终被广州黄埔检察机关依法逮捕。最终，云某因诽谤罪、损害商誉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三个月。

忠诚

经常制造网络热点的徐波究竟是何许人？

一名熟悉游戏行业的知乎网友认为，评价徐波，应该从他的几重身份来说，一个是游戏策划，一个是企业家，一个是老板。“从游戏策划的角度来说，徐波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的策划。当然网上的很多信息也或许有些神化他了。”

徐波的故事相信很多人都读过，确实很传奇，从一个初中文化、做客服的小伙子，到打造出《梦幻西游》这样全国最赚钱的游戏的大佬，经历非常励志。而凭借多益网络快速崛起，徐波成为行业人士眼中的“隐形富豪”。

多益网络毛利率连续多年超过98%，被誉为“最赚钱的游戏公司”。徐波39岁时，就曾于2017年跻身马云、马化腾之列，成为华人世界里身家最高的前十名IT大佬之一。

早年出走网易的单飞经历，为徐波带来了不可胜数的财富，他不会不知“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的道理。但是，从他对下属员工的薪酬掌控力度看，徐波将打工人对企业的“忠诚”尤为看重。

知乎上，一篇《多益网络的老板徐宥箴（徐波）是个怎样的人？》的文章中，一名前多益员工如此评价自己的老板：

徐波的梦想是把多益打造成自己的“王国”，他自己当“皇帝”。在公司里基本上是不允许任何人反对自己的。记得有一个新策划，在公司群里说了一句不同意他想法的话，第二天就被开除了。

企业核心价值观:忠诚、善意、积极、奋斗

在一个市场发展充分的游戏行业，徐波为何如此强调“忠诚”？

天眼查显示，徐波本人有两项司法风险，皆与著作权相关。而多益网络70项“自身风险”中，商标权、著作权属纠纷占据多数。

2006年，离开网易的徐波接受了金山系的投资，成立了多益网络，多名原《梦幻西游》项目组成员也离开网易加入了徐波的团队。当时有媒体就“挖墙脚”一事进行了报道。

2010年，多益网络推出回合制网游《神武》。这款以“西游”为题材的游戏中，多多少少透露着《梦幻西游》的影子。

2012—2013年，《神武》连续两年被中国游戏风云榜评为“十大最受欢迎网游”；中国互联网协会发布了2020年中国互联网企业综合实力前百家企业名单，多益网络位列其中，这也是其第八次入选。

正当徐波的事业如火如荼地上升时，2015年，网易向广州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诉讼，指出《神武》侵犯《梦幻西游》著作权并构成不正当竞争。2016年9月15日，广州知识产权法院一审判决，认定《神武》端游以及手游构成侵权，需停止侵权及不正当竞争行为，并赔偿网易1500万元。多益网络不服，并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上诉。该诉讼所涉及的《神武》游戏已于2015年停止运营，目前多益网络主打的产品为《神武4》及其手游版等游戏。

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期间，原本打算在A股市场IPO的多益网络，撤回了IPO申请。此后，2018年6月，多益网络曾向港交所提交IPO招股书，但到了2019年年初，有媒体报道称其IPO进度已经失效。

知识产权，这项在游戏业中的核心财富，一直是各路产权人时刻呵护的财产。

有网友认为，企业家对人力资源的高度掌握本无可厚非，但其个人权欲过盛，塑造了无条件顺从的企业文化，则导致“物极必反”，打工者依然能够选择“用脚投票”。

多益“少义”，员工请辞。至此，月薪数千的打工人，遭亿万富豪“吊打”的剧情，或许只展现出了冰山一角。

校对：谢日强

【图片】来源网络、多益网络官网等

【参考资料】

[1]市界，《一夫多妻生12个娃传闻背后男主:初中学历靠游戏逆袭，身家280亿》，2018-10-25

[2]中国经营报，《徐波与网易十年情仇》，2018-10-27

[3]红星新闻《“公司决定允许员工自愿降薪”引热议，记者调查:截图员工已离职，公司系列操作为“忠诚度测试”？》，2020-11-06

[4]无冕财经，《“隐形富豪”多益网络:惊人的98%游戏毛利率，比腾讯都高！有什么独家秘笈？》，2018-04-13

[5]搜狐科技，《网易回应“前高管一夫多妻”:非高管，不认可后宫式生活》，2018-10-20

[6]21世纪商业评论，《旧谣新传，多益网络严正声明:将追究相关法律责任》，202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