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眼界、口袋音乐、口袋演唱会、声演坊、令象音乐、梦象音乐节,背后都有一个“黑”历史特别多的人——崔人予。本周,崔人予又被员工给扒皮了,名为可儿的女孩称“我上辈子估计是杀了这个人的亲娘,来到大开眼界去为这个孙子卖命。”
长微博浏览量已超6万,帖子下面有不少评论,譬如“从口袋音乐臭到声演坊,這么多年不容易呐。”可儿在微博上称“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钱,至于崔先生还有N多更无耻的行为,我也会慎重考虑,是否公之于众。三天内,保持沉默,周一见。”
周五,我们接到了接盘崔人予演出项目的“天祥盛世”公司管理人员的电话,希望就此事和我们聊聊,得到客观的报道。场面一度很尴尬,不知怎么开口。反倒是一位坐在崔人予旁边名叫孙洪文的人开口打破僵局,叹气说:“哎啊啊,咋那副表情看他?”
孙洪文自称是一名投资人,也是即将接盘崔人予演唱会的公司天祥盛世的合伙人之一。孙洪文说早就看好音乐,想要进入这个市场。2015年是要谈收购崔人予的公司,结果接近一个月尽职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账一塌糊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收购”。
“我们认可崔总挑选艺人眼光,他懂音乐,但肯定是不懂经营,所以我们还是愿意接手他的演出项目,而且聘请崔人予为公司的音乐创意总监。”
崔人予说:对不起!
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崔人予似乎也无路可走了。
去年12月、1月份崔人予还在社交平台招募股权合作伙伴,张罗要出黑胶唱片。称:“明年应该有机会做一个跨年音乐节。中外知名原创音乐人的集合!只差冠名商!有视频直播的合作意向了。”
如果不是“员工长微博”事件爆出崔人予糟糕的经营现状,他不知道还要假装繁荣,在这个漩涡里困多久。1月29日,崔人予在微博公告:“音乐节的梦醒了,做演出的梦也该醒了。我不适合经营和管理演出的公司。欠薪都会还上,只是我现在的经济能力没法一次性还清。非常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参与经营,以后我只负责选艺人的工作,会用工资等偿还欠款。再次给被我拖累的人道歉!对不起!”
他道歉微博下面的评论截图:
天祥盛世将接手大开眼界2016年的演出项目,据崔人予说,三月份有三场,四月份有五场,包括三月份芬兰维京金属Moonsorrow,五月挪威女歌手Maria Arredondo等音乐人的项目,天祥盛世将定位于邀请国外的独立音乐人来中国做演出。而崔人予的公司将不再继续运营,自己所欠下的债务由自己未来所挣得的收入承担。
“放心吧,以后他是个打工的,只有收入,没有支出。以后所有的演出我们经营管理,不会再允许他这么糊里糊涂的赔钱。”孙洪文说:“这家公司脑子里完全是空白,崔总的公司不具备这种功能,他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他是反方向来的,公司没有基本的成本核算,加上内部的管理问题、贪腐问题,一片混乱。”
崔人予,原名崔忠鹏,西安人,2000年来京投身音乐行业,十五年后的今天,他选择“从前到此为止,重新上路”。
崔人予长得白净,戴一副眼镜,中年有发福的迹象。走在路上,你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外表忠厚、热爱音乐、说话不是十分利索的人,会在“音乐圈”留下如此多堪称奇葩的故事?
可儿发出这条微博的同时,还有人扒出了天涯的一条帖子。从“被扒”这个角度来看,崔人予在圈内确实有偏高的知名度,从崔忠鹏到崔人予,从口袋音乐到声演坊。
2015年,至少有8个人给我们截图留言,问有一个叫崔人予的人加了微信就向他们借钱,“此人是不是个骗子”?
“你为什么要群发借钱呢?没有人会借钱给你,还会因此损害你的名誉,一般人不会这么干的。”
“还行,能借到点的,还确实有很多人帮我。”崔人予露出腼腆的笑容,微微点头,“延安有一个朋友帮我出钱,其实跟我也不熟,这么帮我。一般情况下,不熟的不会帮你,但我遇上还有很多不熟的帮我。还有一个歌迷,以前我做杂志的时候的经销商,帮我很多。”
“那你到底借了多少钱呢?”我们问。
崔人予摇头,表示不能透露,但所欠的十几家小额贷款公司的钱已经还了一半。
“个人的借款,你还了多少钱?”
崔人予也摇头,说一直有在偿还。但我们到底也没能问出具体欠了多少钱,已经还了多少笔,正在计划怎么偿还。
我们原本以为处于被扒皮追债的焦虑状态下,崔人予会“眼白发黄、甚至布满血丝、面色憔悴”的看着你。而实际上,崔人予给我们的整体感觉是比较从容,语气依然柔和,眼眸清澈无辜。有时候他会发上几十秒呆,回应的时候,语速快但逻辑非常差的解释,很多问题,也基本上没有正面回答。
崔人予2000年从西安来北京,卖过打口带,做过唱片,2003年投资做《口袋音乐》杂志,这是一本地下出版物,第一期6000本卖得特别好,结果第二期做了9000本,就卖得不好了。在出版了17期杂志和1期特刊后,因为入不敷出,亏了十几万,2007年停刊。
2012年10月,崔人予曾发出2013年4月《复刊》通知,文末提到:“以前做的杂志,可能会有稿费遗漏的,请联系我吧。有以前代售杂志没结账的,也联系我吧。谢谢。”
2007年,崔人予开始做演出,挣了些钱,2008年奥运停了一年,2009年、2010年基本上演出还能打平的状态。崔认为自己财务信誉破产最大的原因还是梦象音乐节没做好,准备不充分,没有招商,就想冲票房。
2012年,崔人予一上来就要连开三场音乐节,计划在十一期间上海、天津、武汉办三场,“官方称因为中国一些特殊原因没能举办”,百度百科现在还能查到当时关于这次音乐节的具体情况和售票信息,自称做事草率的崔人予不得不“食言”了。
“对不起再次让大家失望了,上海站的批文没有下来,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有想到拿不到批文。虽然遇到XX事件和XX岛事件,导致天津站和武汉站取消,昨天又接到这个晴天霹雳。”在对外发布的解释文字中,崔人予承认,是他自己的错误,安排提前预定门票,他担心如果得到批文再宣传音乐节,也是死路一条,他愿意承担所有乐迷的损失。而当时的乐迷,也大部分全部表示了对梦象的理解和支持。
据崔的数据,这一年为了准备梦象音乐节,他赔了“场地定金 公关费用 艺人定金”等共计百万人民币。
2013年的梦象音乐节更别提了,这次计划在北京和上海同时举办,票都卖了,但又是“不可抗逆因素”,上海站一开始延期后来不得不停办。上海站发因故延期的公告的时候,乐迷的留言就变成了:“去年受伤害,今年又受伤害”、“已经两次了,一塌糊涂啊名声"、 "有种你继续坑爹"、“梦什么像什么”......
2013年5月18日19日,该音乐节终于在北京朝阳体育中心举办了,但是现场一团乱,乐迷在豆瓣上发的抱怨贴一条接一条,音乐节被批“毫无专业性可言,整体协调一塌糊涂。”当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李志”罢演事件。
崔人予没钱了,想说服音乐人们“先演出,再凑钱”。李志在拒绝演出后就清楚的发表了声明,“因为主办方不能按照合同条款,在规定时间内结清演出费用及交通费用”拒绝上台演出,随后前往麻雀瓦舍做一场免费演出补偿乐迷。
之后李志还在微博几次发表澄清,并且爆出了主办方拖欠供电方钱、主办方向李志私人借20万的猛料。
2013年正是国内音乐节爆发的时候,2012年全国共有约60场音乐节举办,到了2013年则猛涨到150场,但到了2015年则只有约110场了。2013年音乐节市场曾经有许多没有经验的主办方涌入,其中很多音乐节以失败告终,而崔人予主办的梦象音乐节,正是其中之一。
据崔人予自己说,这个音乐节他一共赔了200余万,之后一直想翻身,继续做巡演,赌下一场票房能赚到钱,不断借钱,财务越来越糟糕。
更有意思的是,我们查到了2016年第二届梦象音乐节在豆瓣小站的众筹页面,定于今年五一期间在天津举办,显然,方案设计得特别“真诚”,但并没有多少人表示兴趣。
2015年,大开眼界拿到了日本吉他大师岸部真明来华的项目,3月份安排在北京、西安、上海三地演出,赚了12万左右。同样的艺人,在9月份安排了杭州、广州、成都三地演出,结果却赔了,崔人予觉得是巡演经理“不给力”。
他说:“巡演经理很多都是跨界来做的,所以做的好坏就看努力不努力。因为巡演经理其实和艺人接触的是最多的,所以,努力的巡演经理会比企宣做的更好,不过现在好的巡演经理太少了。”
在沟通中,崔人予除了批评自己因为没有上过班,不懂得公司管理、不善经营和商务外,也在不停的抱怨团队不给力,员工自己做决定,不为公司着想,上班迟到,业绩没有考核,巡演经理贪腐等……
由于公司基本上所有的收入都靠演出,一赔就会拖欠,资金就一直很紧张。巡演经理的宣传和沟通做不好,卖票就不好,就会一直恶性循环,倒过来又拖欠员工工资。此外,崔人予透露,有别的音乐节拖欠他的尾款,他也没办法追回来。
在被问到为何会在欠了别人和小额贷款公司那么多钱的情况下,还“赌徒心理”继续借钱做演出时?他说:“我只有演出这一个方法能盈利,我希望下一场演出票房能够挽回。演出都是提前半年安排好的,不做你对不起艺人和歌迷,现在实在是撑不住了,筋疲力尽。去年我回去把在老家天津武清的房子给卖了,还是把1月份泰国后摇这支乐队(Inspirative)的演出给做了。”
去年12月31日,有微博写:“Inspirative 的演出大概会很冷清,才看到只有5个人买票,这么好的乐队啊,心疼~”崔人予微博转发并配“吃惊”的表情。
无关情怀,有关诚信
音乐情怀确实是崔人予的魅力之一。
在与崔人予见面之前,可儿对我们表示:“他就是想道个歉,但屡教不改那种。如果周一前,还是没有拿到钱,我会写一篇更长的文章,这就不是普通的爆料了。”
对于可儿之前的爆料中提到不给国际艺人结钱的事情,崔人予否认,“这是夸大、瞎说,国际艺人都是写信联系,签了合同的。”
“每个艺人都付款了吗?”
崔人予回答:“有几个人有拖欠,协调给我一段时间,每个月给一点,确实是因为资金很紧张了。”
“拖欠的艺人到底有几个?”崔人予回答:“这个不好说。”
崔人予不知道怎么答的时候,孙洪文就会帮他解释:“每个人都有倒霉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他可能认为自己在还钱,100、200(元)还1万、2万的债。对他来讲,他也是没有办法了,但现在这个社会确实一般人很难想象。”
2006年11月,《新民周刊》一篇《一场国际摇滚演出引发的闹剧》中,提到本来让乐迷欢呼雀跃的国际摇滚演出,忽然变成了马戏团表演。报道里提到“这场演出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批文,完全是一场非法演出”。
文章写道:“口袋音乐会从票款中按比例抽成作为收益,其余则转交给詹姆斯(另一主办方,外国人,崔负责卖票)。詹姆斯说,10月26日晚,崔忠鹏提前离开了云峰剧院,当时没有将票款转交给他,所以才会出现无钱可退的情况。”
里面值得一提的细节是,当时观众联系崔要求退票,崔忠鹏回复:“虽然你的票是从我这里买的,但是我只是帮他(詹姆斯)卖票,票肯定不会退的。”
“早年,崔人予做口袋音乐和杂志,积累了不错的口碑,这几年经营出了很多问题,做事不扎实,一直处于拆东墙补西墙的阶段。”一位同样从事外国艺人来华演出的主办方负责人对我们透露。
此外,主办方在市场判断方面有时候是不准确的,找来的乐队不赚钱,结款阶段出问题后,导致口袋员工的工资被拖欠时有发生。“但确实爱音乐的年轻人还是很多,所以他们招人也总还是有人来,说起来,口袋为市场培养了一批人。”
口袋音乐的核心业务如下:一、外国乐队的中国巡演,已做过100多组将近千场演出,如澳大利亚的Tamas Wells,日本岸部真明、爱尔兰Cara Dillon等;二、唱片版权,崔的数据是已有1000首音乐版权。
我们疑惑的是,如果崔人予在财务诚信方面一直存在问题,为什么他还能继续在全球请到音乐人来华演出?
我们采访的那位资深演出主办负责人总结道:
第一、作为海外的乐队,也要看你是什么主办方,做过谁的演出?崔人予的演出名单上有一些非常不错的艺术家的名字;
第二、即使在合作和接待方面出了问题,即使出现尾款结不到的情况,乐队本身也就认了。因为他们更多还是愿意传递在中国的演出很成功这样的信息,没人会主动到处说自己在中国的演出很失败;
第三、确实有一些崔人予邀请的乐队来中国赚到钱了,票房好的演出当然也有,乐队回去宣传也很高兴;
第四、声演坊请乐队的方式比较“夸张”,可能100个乐队都写,撒网式写信沟通。一般定艺人都要提前6-8个月时间谈合作,周期会很长,这种大面积的沟通方式可以提高邀请艺人来华的成功率;
第五、很多乐队在海外是新人,这几年中国市场的音乐节也比较多,演出的主办方也多了,艺人来中国的巡演具有推广价值,越来越多的海外艺人也愿意来中国市场了。
从崔总到崔总监:他表态不会再借钱了
一位音乐行业的经纪人对我们说,她还是粉丝时,崔人予就在微博上找她借两万块钱,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一家与口袋音乐有合作的音乐公司的初级职员也曾收到过崔的借钱微信,他大为不解,还跑去问老板:“崔总他这什么意思啊?”
一位Livehouse场地方负责人对我们说:“他以前一直就这样,我们合作过,后来再也不跟他合作了。”至于原因对方没有和我们多聊。
2015年3月,崔人予曾联系我们,希望聊聊他的模式,我们当时有过几分钟的简单接触,直觉不是很有安全感,当时就没有报道。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微里的一个人给我发截图吐槽,说崔几年前找他借钱不还,两年多没有任何联系,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张口就借。
“人看起来焉儿吧唧,粗枝大叶。他最厉害的一点是胆子大,欠那么多钱,照样睡得着觉、吃得下饭,演出还没定就敢提前卖票。之前他帮我执行一场演出,结果告诉我工作人员卷款当工资结了跑了,我忘了哪年的事了,大概是12年。因为没多少钱,觉得他也挺不容易,就算了没计较。估计这种员工结票款当工资跑了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位认识了崔人予长达十年的朋友私下对我们说,他多次掏心掏肺和他聊过,该做什么,不做什么,每次他都点头说有道理,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听劝。
“他干过一些白费力气的事情,我记得有一个德国的音乐人在中国原来一点名气也没有,他一点点在费劲宣传,结果稍有名气人家把他踹掉自己干中国这摊事了。”
凭他和崔人予认识十年的时间来看,口袋音乐走到今天确实完全是个人能力的问题,崔这个人倒也不是说有多坏,也没拿着这些钱去买房买股票,就是办演出去了。他刚开始欠钱的时候可能也头痛过,后来欠得越来越多,也没见人真拿刀砍他就麻木了。但是,他跟所有人借钱,到处欠钱,最后都理不清楚了,其实对行业对他个人的影响都非常不好。
不过,崔人予能够不断借到钱,这也证实了在国内音乐市场环境糟糕的情况下,一些热爱音乐的人还是愿意伸出一把援手,支持在坚持做音乐的人。
只是,常年拿情怀借钱,这不是在伤害音乐吗?
崔人予只是轻轻叹气,微蹙眉,“我可能只擅长找音乐人吧。这两年我真的一直很累,经营公司失败这事我一直都不承认,我总觉得我还能翻身,有很多机会。”
崔人予新工作的收入构成基本工资 绩效提成,孙不愿意透露崔的基本工资是多少,但表示如果做得好,会很快还清所有的债款。当然,在运营演出项目方面,公司会严格把关应收、应付款项。
崔人予对我们说自己进入行业早,很多后来的人都拿到投资了,但他没有拿到,也没有找到合伙人。而我们在回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查询“天祥盛世”这家公司的工商资料(结果显示,北京天祥盛世文化传播公司确实存在,注册资本800万元)。我们最初疑心那两位只是找来的托,合演一场戏。
“我77年的,没房没车没结婚,现在女朋友也没了,确实这状态影响生活,赔钱赔够了。员工欠薪,借的钱,都是朋友或者信任我的人,我都会还啊,只不过很慢。”崔人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说希望生活能上正轨,以后的演出项目不会有自己的投资,也就“不会再借钱了”。
2015年,深陷财务危机的崔人予还风风火火众筹做咖啡馆,想做论坛 音乐节,又要转型做音乐服务型企业,给品牌、商家、音乐人、乐迷服务…….崔人予想做的事情太多,单论每一件事,都需要一支非常专业干练的团队来执行实现。
这十五年来,崔人予小本经营,单打独斗,却一直有着宏大的理想。自己就像个赌徒一样不断借钱下注,希望吸引到投资,下一场演出赚钱。但在具体案子上,他又不断“食言”,不断消费口袋音乐推广独立音乐和国际小清新艺人方面积累的口碑,把自己逼入了走不下去的死胡同。
从崔总到崔总监,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希望他能早日还清负债,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在此引用李志曾经在微博上写的一句话:“我认为诚实、诚信、勤奋是一个人最基本的修养。然后在能力范围之内讲点感情和良心。我会坚持我的价值观,因为我是受益者。”
在这个并没有建立成熟商业规则的文化行业,崔人予版的故事或许正在其它地方上演。
世界很大,中国很浮躁,创业者是否使用了某一种精神文化包装了内心喷薄而出的野心,那其实并不重要。相比情怀而言,靠谱更显可贵。它意味着你不能仅仅靠勇气与热忱去藐视常规,不能仅仅带着堂吉诃德式的勇敢去冒险。
诚信、勤奋,这两点才是创业者“向上”努力实现梦想的最基本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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