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廖艺舟

编辑|吴燕雨

上映10天后，《心灵奇旅》依旧保持着豆瓣8.9、淘票票9.3、猫眼9.5的超高口碑，成了整个2020年评分最高的院线电影。

回看该片映后的表现，排片率一直是围绕《心灵奇旅》的最大争议。上映首日，影片排片仅为2.7％，远低于同档期《晴雅集》的32.2％和《拆弹专家2》的37.2％。

这让许多观众为其鸣不平，一条无关电影内容的评论被顶到了豆瓣热评第二：“一部极有可能拿到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最佳原创配乐的电影；一部迪士尼皮克斯近乎满分的作品；一个出品23部长篇动画电影，拿下10个奥斯卡奖杯的工作室；排片2％。”

得益于口碑助推，其排片率一路逆势上涨，第二天排片率为5.6％，第三天7.6％，第四天8.1％……但截至毒眸发稿，《心灵奇旅》的排片始终无法突破10％，市场空间并未得到更充分的释放。

它能否依靠口碑实现长线逆袭？这是众多从业者和观众的期待。毕竟就在2017年，同为皮克斯出品的《寻梦环游记》就曾以首日排片9.8％、首日票房1200万的“劣势开局”，最终取下了超过10亿的总成绩。

而《心灵奇旅》的票房走势，和《寻梦环游记》也十分吻合。

遗憾的是，上映第9天，在当年《寻梦环游记》首度取得单日票房破亿的节点，《心灵奇旅》依然只有3000万左右入账。尽管这比起首日448万的票房，已经有了较大提升，但随着元旦档收尾，在更多新片的竞争下，要复制《寻梦环游记》在内地的票房成绩，基本已经不太可能。

毒眸在灯塔专业版的营销事件中发现，相比其它影片，《心灵奇旅》的营销动作并不频繁，也并未举办线下宣发活动，这或许对影片前期的排片造成了一定影响。不过究其根本，是影片本身的受众圈层相对偏窄限制了《心灵奇旅》的票房上限。

此外，受疫情影响，该片在北美直接上线了流媒体平台Disney+，在国内也已有盗版片源流出。而岁末年初之际，国内也有多地出现了疫情反复的现象，观众前往影院观影更加谨慎。这项不可抗的客观因素，同样给《心灵奇旅》的逆袭之路蒙上了阴影。

即便如此，拥有足够精良品质的《心灵奇旅》，依然是献给刚过去的2020年的一份绝佳礼物。

皮克斯辉煌已逝？

《心灵奇旅》的出现与其说是必然，倒更像一场意外之喜。在电影市场，相比曾经流传甚广的“皮克斯出品必属精品”，近年被更多提及的是其“黄金时代早已逝去”。

就在《寻梦环游记》上映那年，《大西洋月刊》撰文《How Pixar Lost Its Way》详细阐述了这一观点，认为1995年-2010年的皮克斯工作室能够兼顾商业与创意，但进入10年代后却把大部分精力花在了续集开发上，失去了曾经赖以为傲的原创能力。

这种声音并非空穴来风。

初期，皮克斯是全球动画电影领域当之无愧的领军者。处女作《玩具总动员》是当时首部完全采用CG技术的动画长片，开创了一种新的动画类型。之后2003年的《海底总动员》、2005年的《超人总动员》、2007年的《美食总动员》、2009年的《飞屋环游记》和2010年的《玩具总动员3》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

从作品表现来看，2010年之前的皮克斯，除了《玩具总动员》，从未推出过一部续集电影。但在那之后，包括《赛车总动员》《超人总动员》《海底总动员》在内的一众IP，都接连推出了续作。

系列IP之外，原创动画《勇敢传说》《恐龙当家》《1/2的魔法》等都质量平平，MTC评分分别为69、66、61，而此前的《超人总动员》《机器人总动员》，曾创造过90、95的高分。在《心灵奇旅》前，也只有《头脑特工队》和《寻梦环游记》两部原创新作取得了口碑票房双收。

造成这一改变的分水岭，或许是2006年迪士尼那笔74亿美金的收购。

收购前，两家公司一直是制片与发行的合作关系，处境与今天截然不同。那时，皮克斯的影响力如日中天，而以动画电影起家的迪士尼却面临危机。

时任迪士尼CEO的罗伯特·艾格在自传中回忆过一个场景。2005年几位董事会成员赶赴香港出席迪士尼乐园的开幕式，游行花车上载着过往作品里的经典角色，有的出自《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灰姑娘》等久远传奇，有的出自《小美人鱼》《狮子王》《阿拉丁》等迪士尼在2D时代杰作，也有出自皮克斯《玩具总动员》《怪兽电力公司》的。艾格扭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发现问题了吗？迪士尼在过去十年中创造的角色，这里几乎一个也没出现。”

艾格自此将收购皮克斯作为出任CEO后的首件大事。某个下班回家的傍晚，他拨通了史蒂夫·乔布斯的电话，得到回复：“这不算世界上最离奇的想法。”在将近1年的磋商后，这笔交易总算完成。

两家公司的命运也就此改变。收购完成后，迪士尼的动画部门接连推出了《魔法奇缘》《无敌破坏王》《冰雪奇缘》《疯狂动物城》等卖座电影，而皮克斯的出品质量却呈现整体下滑趋势。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不少分析认为，本质上，迪士尼与皮克斯的基因并不相同。

从用户圈层来看，迪士尼的动画电影多以“合家欢”风格为主。而皮克斯的成功密码则是对儿童和成人都有吸引力，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反而都在探讨深奥话题，更适合成人观看。

不过收购完成后，按照迪士尼的IP运作模式，续集作品也确实收益不菲。如《海底总动员2》和《超人总动员2》在全球的票房都达到了10亿美金以上。

这样的思路，也直接体现在了近十年的作品口碑上，皮克斯确实陷入了“原创不力”和“续作圈钱”两大怪圈。因此，每当皮克斯再拿出高品质的原创作品时，观众都会惊呼“它又证明了自己”，《头脑特工队》和《寻梦环游记》都引发过类似讨论。

《心灵奇旅》且看且惜

《心灵奇旅》便是又一次“证明”。

故事里，中学音乐教师乔伊·高纳一直将爵士乐视作毕生追求，失意多年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演出机会，还没来得及拥抱幸福就遭遇生命意外。随后影片用极简主义的风格展现了“生之彼岸”（the Great Beyond）与“生之来处”（the Great Before），乔伊与灵魂体22往返于虚境和现实，一系列经历让他们各自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

导演彼特·道格特在访谈中表示，本片要回答的问题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在地球上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这无疑是一次相当勇敢的尝试，影片也尽可能用最合适、最轻量化的方式，为问题提供了解答。再加上将抽象空间进行具象化呈现的脑洞，流畅清晰的叙事节奏，以及拟真还原纽约市的特效技术，《心灵奇旅》的品质丝毫不亚于那些皮克斯曾经的杰作。

但这样的主题显然具有一定的理解门槛，完全不具备“合家欢”属性。在知乎、豆瓣等平台均可见“适合带小孩子看吗”的疑问，而据灯塔专业版的用户画像，《心灵奇旅》的受众群体中青少年占比仅为6.3％。

和《寻梦环游记》对比，也能发现一些受众年龄的微妙差异。最主力的“20-24岁”人群两部影片比例完全相同，但25-34岁年龄段《心灵奇旅》高出了8.2％，更受有一定阅历的成年人青睐。

此外，青少年和35岁以上观众都是《寻梦环游记》更多，这意味着“家长带孩子”的家庭集体观影占比不小，而这部分观众恰恰是动画电影最重要的受众群体之一。

从内容上看，影片的一些内核，也的确更适合成人观看。

影片构造了一个重要场景：忘我之境（Zone）。当人们专注于某件事时会短暂从现实抽离，灵魂就会来到这里，即心理学上的进入“心流”状态。但如果对某件事过分偏执，则会迷失自我，在这片区域漫无目的地游荡。

于是观众能看到两种极端情况：拥有航船、能自由出入“忘我之境”的重要配角，现实里只是收入无依、受人欺压、在街头转广告牌的边缘人；拨开迷失灵魂身上厚重的负担物，现实里对应的却是理应光鲜的金融从业者。

专注目标却又被目标所禁锢，这种状态有太多职场人格外熟悉。

这刚好与国内2020年底的“打工人”热词不谋而合。数据显示，本片20-29岁受众占比达64.2％，也就是常将自己调侃为“社畜”的主要人群了。豆瓣热评将《心灵奇旅》形容为“皮克斯送给社畜社恐的一记摸头”，其上映节点又在用“难”都不足以形容的2020年年末，能够最大化激起观众的集体共鸣。

当然，一部动画电影不会真的解答人类的终极问题，如果要总结《心灵奇旅》提供的答案，或许是“活在当下”四个字。正如影片是通过“找寻意义”来得出“无需意义”一样，“答案”不是最重要的，能触达心灵的，总是那些看似平凡常见的瞬间，它们才拥有让人热泪盈眶的力量。

对于皮克斯而言，近年约翰·拉塞特和李·昂克里奇等初始成员相继离职，能在转型期推出这样的高质量原创，已经令人惊喜。而在2020年迪士尼的投资者大会上，《玩具总动员》系列衍生电影和《飞屋环游记》的衍生剧集都揭开了面纱，未来如何在母公司迪士尼的IP策略下保持自我，依然会是一场长期拉锯。

当那盏片头的跳跳灯也无法再为每部作品保驾护航，《心灵奇旅》终究多了一重“且看且珍惜”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