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 | 刘梦琦

“每天各个时段都能接到好几个课程推销电话，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刚开始还会跟对方聊几句，后来一听到是卖课的就烦，直接挂断。”

家住西安的吴洁是四年级学生晓惠的妈妈，每天接听在线教育机构的课程推销电话已经成了家常便饭。除了电话售课，吴洁的微信对话框、朋友圈里也经常被辅导老师刷屏，在线教育广告比比皆是。

吴洁的遭遇并不是个例。近两年来，在线教育给学生提供选择和便利的同时，在资本的裹挟下逐渐偏离教育核心，过于逐利，为了吸引更多的用户通过各种渠道和话术打广告、销售课程，不仅营造了全民培训的氛围，甚至已经涉及违规，侵犯公民隐私。

课程质量差、态度恶劣，谁泄漏了用户的个人信息？ 

2020年5月，吴洁经人介绍，在京东上给女儿晓惠购买了阿卡索英语的体验课程。

“阿卡索三节课的内容都没别的平台一节课的内容多，单词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我们家孩子都四年级了，英语成绩也不差，阿卡索派这样一个老师来上课，我实在无法接受”，吴洁表示。

出于对课程质量的担忧，吴洁不愿意续报课程，却遭到阿卡索客服的刁难。

“阿卡索英语（客服）说话特别难听，对我说‘你不喜欢菲律宾外教给你换成欧美的，你嫌贵给你介绍便宜的，你怎么还不报课’。不回他的微信，就电话骚扰。注册时填了孩子的英文名，可对方竟然知道中文名。”吴洁向界面教育抱怨。

阿卡索以在线少儿英语为主要业务，为学生提供在线外教1对1英语培训服务。截至目前，阿卡索已完成C轮5次融资，累计融资金额超5亿元。

界面教育记者发现，近年来有关阿卡索英语态度恶劣、电话骚扰的投诉不在少数。在黑猫投诉平台上，3月9日当日显示阿卡索外教网共有784条投诉，涉及电话骚扰的投诉60条，客服态度恶劣的11条。

“不断收到阿卡索的电话骚扰，拒绝了一次一个男客服换不同号码轮番轰炸式骚扰，不断有人加我微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注册过这个网站”，一名用户在黑猫投诉上称。

2020年8月31日，在工信部发布的2020年第四批《侵害用户权益APP通报》中，阿卡索英语因违规收集个人信息被通报。

根据工信部发布的连续通报显示，截至2020年底，自开展侵害用户权益APP专项整治行动以来，工信部共通报444款违规APP，包含教育类APP37款，分别涉及违规收集个人信息、APP强制收集、频繁、过度索取用户权限等问题。

2021年两会上，针对教育机构电话骚扰的问题，全国政协委员、高锋集团董事局主席吴杰庄建议必须设置收集用户信息的时限，过时销毁，不能永久保存或流传用户信息。

停课之后、上课之中，花式促销为哪般？

伴鱼是一家在线少儿英语培训公司，旗下有伴鱼绘本、伴鱼少儿英语等产品，分别以启蒙绘本、外教等形式服务不同的用户。

2020年，由于在线外教1对1课程费用昂贵，吴洁终止了晓惠在伴鱼少儿英语的学习。“两年花了10800元，一节课只有25分钟，后来费用越涨越高，一年要15000-16000元”。考虑到自身的经济条件，吴洁向伴鱼方明确提出不再续报课程。

课程虽然停了，促销信息却接踵而至。

吴洁表示，自己的微信里加了6位伴鱼少儿英语的班主任，无论之前是否对接过，这些班主任仍在停课后以“奖励星币换取课程”、“时间紧张来不及了，代金券就要下架了”等话术，经常发送课程促销信息。

伴鱼少儿英语的外教也会在APP中表达对晓惠的关心，并告知晓惠自己的上课时间，邀请她参加第二期课程。

除了在线英语课程外，晓惠因老师“废话太多”拒绝报名学而思的线上语文、数学课。

据吴洁介绍，晓惠在学而思上一周体验课时，任课老师会在课上给学生们发小星星作为奖励，小星星攒得越多，报课优惠越大。班主任在5-10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也会推销课程，“现在有优惠活动，错过了就恢复原价了”是班主任推销的常用话术。

另外，体验课上到一半，学而思召开了线上家长会，向家长专门介绍课程优惠活动，让家长尽快购课。

面对在线课程五花八门的推销手段和骚扰，吴洁感到“很厌烦”。铺天盖地的线上课程广告，让吴洁开始担心晓惠的身体。“长时间看电子屏幕不仅会影响孩子的视力，也不利于身体各项的成长发育。”吴洁说，“毕竟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好好学习的保障。”

界面教育记者调查发现，一旦家长报名了在线课程，就无法避免促销广告的轰炸。

北京家长曹女士，因为去年爆发新冠疫情，为孩子报名了美术宝的线上课程，“班主任基本上5、6天就会发一波促销信息，或者以赠课的方式诱导家长圈转发海报。”曹女士告诉界面教育，在孩子学习一年多时间中，换过4位班主任，每位班主任都如出一辙。“推销是规定动作，却从不主动询问孩子的画画情况。”

促销的话术是“稀缺套餐立刻马上下架”、“错过今天就错过一个亿”等。

另一位北京家长张女士，在孩子上完美术宝课程后明确表明不续课意向后，仍不停被美术宝课程顾问和班主任骚扰。

获客成本高，跟进反馈是为更好地服务？

2021年春节刚过，在线教育公司即开始了新一轮人才争夺战。据界面教育此前报道，跟谁学高途课堂、猿辅导等在校教育头部企业今年的春招岗位均以辅导老师为主，并且在岗位前标注“急”。

急招辅导老师的背后是在线教育公司对这一岗位庞大的需求。在促销压力普遍巨大的在线教育行业，辅导老师在完成课程服务等工作的同时，也要完成续报、转化的目标。这不仅造成了较高的辅导老师离职率，也是造成家长遭受促销信息轰炸、电话骚扰的原因之一。

跟谁学（GSX.US）高途课堂西安某校区的短期课程辅导老师乐睿告诉界面教育，“辅导老师主动发起沟通、了解相关情况，是家长应该享受的服务”。

乐睿表示，大部分家长对低价购买的体验课不重视，想上就上，也不想与辅导老师交流。对有报课意愿的家长，平台关心孩子的学习情况、服务到位了，他们更愿意来报课。

“家长会觉得被打扰，是因为多家机构争一个客源。”乐睿所说，道出了目前在校教育赛道白热化的竞争现状。资本涌向在线教育行业，要求在线教育公司在营收、规模上大幅增长，要增长就要通过各种渠道投放广告，获得更多的用户。

从近期各大在线教育公司发布的财报数据来看，2020年，跟谁学全年销售费用高达58.16亿元，网易有道（DAO.US）营销费用超26.9亿元，好未来（TAL.US）的营销费用为12.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81.69亿元）。

据《21世纪经济报道》称，2020年暑假，在线教育广告投放获客成本普遍大涨50%以上，有的甚至翻倍，转化率却低于去年。短视频平台也是在线教育公司争抢客户的重地，广告投放用户曝光重合度已超过一半，这意味着各家公司争抢的是同一批用户。

在线教育是一个年轻的行业，它的存在确实为家长和学生提供了便利和教育的多样化选择，并展现出了广阔的发展前景。但教育市场上的营销乱象也亟需严格的监管帮助回归理性。

2021年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陕西省律师协会副会长方燕建议，制定教育培训类广告的具体管理办法、细则，将教育培训类广告管理规范化、具体化、科学化，使教育培训类广告的审查和监管更加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文中吴洁、晓惠、乐睿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