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柏翠丝（Laura Poitras），一位善于隐藏的摄影天才，在她早期的纪录片《My Country，My Country》和《The Oath》中，镜头下的人物总是能毫无顾忌地相互交谈。在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第四公民》中，她也仅仅出现过一次，因为不小心被酒店的镜子反射出人影。她几乎不使用旁白，只是运用纯粹的技巧记录与斯诺登的接触过程，并揭露NSA的全球监听计划。

柏翠丝的多媒体个展《Astro Noise》即将登陆纽约惠特尼博物馆。这位摄影天才终于肯把镜头对准自己，向公众揭露了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当时，她还不是监听计划的揭露者，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这次展览的内容丰富，形式新奇，游客只能平躺下来，通过木缝观看那些令人深思的影片。当然，最引人入胜的部分还是关于她在政府监视下的痛苦生活和下定决心协助斯诺登揭发惊天阴谋。她公开叫板FBI，维护自由权的文件贴了整整一面墙，这些文件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被监视，而且在出入境经常被检查，甚至成为大陪审团的调查对象。此外，这次参展的还有她刚刚出版的一本书，书里以第一人称记下了她遭受监视时的经历和刚刚通过“第四公民”（斯诺登）得知惊天秘密后的内心感受。

柏翠丝表示，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她原本只打算援引一小部分自己的日记。但在整理时，她意识到“这些文字反映的都是政府监视下的真正生活”。全书还包括关塔那摩囚犯Lakhdar Boumediene的传记、艾未未的照片集、斯诺登的无线电加密信等。这本书的副标题为《监视下的生存指南》，已于2月23日上市。

“我曾经邀请过很多人，拍过不少纪录片。”柏翠丝说起自己的故事，欲言又止，“但是自己出现在镜头前，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据柏翠丝表示，自己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成美国政府的监视对象的。

被政府的雷达盯上

自拍完反映伊拉克家庭的纪录片《My Country，My Country》后，柏翠丝就开始怀疑自己成为了政府的监视目标。后来，她收到了一些回复邮件（她根据自由信息法令，要求获得知情权），证实了她的猜测。

2004年，美军伏击伊拉克武装分子，一名美国士兵牺牲，数人受伤。而在柏翠丝的纪录片中，一个伊拉克家庭在屋顶上目睹了这场惨烈斗争。这段共计8分16秒的录像，并没有直接拍到美国军队或者是伊拉克武装的军事行动。

“虽然我当时一无所知，但是，这8分钟彻底地改变了我的生活。”她在展览上说，“回到美国后，我被政府列为了监视对象，每次出入境的时候都会被拘留或搜查。我花了10年时间才找出原因。”

根据这些绝密的文件显示，美国陆军刑事调查司令部在2006年要求FBI调查柏翠丝是否加入了反叛组织。从FBI提供的文件来看，一位在伊拉克服役的俄勒冈国民警卫队士兵指认纪录片中的父亲是“当地（伊拉克）的领袖”，并且声称柏翠丝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这位没有公开姓名的士兵表示，他当时就觉得柏翠丝“变成得紧张”，而且否认自己在屋顶上拍摄了录像。他还向陆军调查人员表示，他当时“坚信”柏翠丝会把这件事报告给美国军队，但没想到她为了留住自己的纪录片，故意隐瞒了此事。

展览上的其中一份文件显示，纽约FBI追踪了柏翠丝的家庭住址，而且似乎纽约警察局也卷入其中。2007年，大陪审团曾经就是否起诉她展开了讨论，并索取了相关资料。（柏翠丝表示，这次展览中12页的诉讼材料只是800份文件的节选部分）。

生活在监视之下

出于保护隐私等考虑，柏翠丝拒绝向WIRED透露被监视的这几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在2012年底，被掠夺了隐私的柏翠丝几乎精神崩溃。在新书中，她分享了自己在柏林写下的日记，日记的开头就是：“我担心这些文字已不是为自己而写，我的生活，再也没有秘密。”

在美国政府的监视之下，柏翠丝时常噩梦缠身。当她读到科利·多克托罗的作品《Homeland》时，发现自己和他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她表示，在采访NSA举报人William Binney时，她的电脑突然黑屏，然后竟被告知硬盘驱动器已满。最后，她不得不搬到能够屏蔽手机信号，无法被雷达追踪到的新公寓，在那里，她只能用Tor技术收发匿名邮件。

2013年1月，斯诺登第一次与柏翠丝接触。当时的她已经受够了监视与窥探，她怀疑这是一个引她上钩的计划，因为她的行为太像一个黑客。“第四公民会不会是个陷阱？”她反复问着自己，“他会不会把我送进监狱？”

当她确认了斯诺登的身份后，巨大的压力将她裹挟：压力直冲入内脏，她像在水中挣扎，血液流过身体的声音清晰可辨。“我与自己的神经系统抗争着，”她写道，“我无法入眠，双眼抽搐、咽喉肿痛，惶惶不可终日。”

最终，她与斯诺登见面了，虽然很担心两人的安危，但还是决定公开他身上背负的惊天秘密。无论是日记，还是政府文件，都显示了她坚定的决心。“他（斯诺登）已经准备好承担一切后果，”她坦言，“不过我实在不想成为故事的主角。”

幸运的是，柏翠丝不仅没有被逮捕或起诉，还成了维护隐私权的英雄：她帮助斯诺登公开秘密，逃离危险，并凭借纪录片获得了普利策奖和奥斯卡奖。虽然她害怕成为“故事的主角”，但她已经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

（翻译：沈怡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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