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橙雨伞公益

图/《弗兰西斯·哈》

不服从世俗规训，不畏惧他人目光，这里是“坏女行四方”——橙雨伞播客栏目。

每当我们想要尝试一些新事物，试图做出遵从内心的选择时，总会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声音跳出来，“好女孩不该这样”！

可人生属于我们自己，如若能活得舒适、自在、充满力量，那么跳出框架和规范，做个“坏女孩”又怎样？

通过这档播客，我们希望能展现出关于女性生命更多的可能性，也希望通过这份“看见”，赋能更多的姐妹，“坏女人”潇洒行四方！

第二期的“坏女行四方”，我们的主播霜霜邀请了她的好朋友，在刚上大一不久就辍学了的“坏女孩”小禾，来聊聊她的选择和生活。

小禾分享了她辍学决定的经过，以及从便利店打工，到自己摆摊经营甜品的职业百味。在为生活奔波的日子里，小禾又是如何充满勇气和力量，反击性别歧视和性骚扰的呢？

并非我是“坏女孩”，我才辍学的

霜霜：小禾可以说说为什么自己会选择不去念书了吗?小禾：因为我和家里基本上断绝关系了，这样我就没有了经济来源，无法负担学费和生活费。如果我还想继续念书，我必须自己工作挣钱。

小禾朋友给她画的头像

霜霜：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好辍学？可以具体聊一聊吗？小禾：我发现我跟我爸妈完全无法相处。去年疫情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比较差，但又不得不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而是必须全天候待在一起。

我完全无法做任何事情。并且当时我发生了非常严重的进食问题，没法吃东西，也没法睡觉。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影响学习了，而是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以进行。

尽管我出现了这些问题，但我家长的反应就很不好。他们的态度是：你觉得你有这个问题，你非要去检查，你就去检查。你爱怎样就怎样，但是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最好自己赶紧把它（心理障碍问题）解决了。你不要休学，也不要治疗，你只要自己有这个信念，它就能迅速解决掉。好好上学，按照我们期待和安排，好好过你的日子。

我觉得这怎么可能？然后就没有办法（于是选择了辍学）。

朋友给小禾画的画

霜霜：所以你觉得辍学这个选择，对你的现在的生活或者是过去的生活有影响吗？小禾：对我来说，那肯定是我觉得这样做是好的，所以我才不念书了。我觉得跟家里不联系，这样对我比较好，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是像大家说前途之类的，不如我现在开始就好好挣钱，我去干一个销售，做一些相对而言不需要很高文化水平，高中毕业就可以干的工作。或者说我就当轮滑教练，就一直干，好好干，我再当店长，以后慢慢再自己开店，或者是晋升到地区的管理层。

霜霜：那你去找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碰到因为学历产生的一些麻烦？小禾：其实我找工作也是找那种不需要文化水平的工作，我找的时候我就填高中学历，因为事实上我也是刚高中毕业没多久。我最开始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便利店打工，在罗森。当时是晚班，这份工作不需要你很有（能力），我觉得基本普通人都可以干，不需要学历，挣的也可以。

小禾在罗森当员工时收集的发票

可你要知道一般便利店员工都是12个钟倒一班。就比方说一个月挣5000，其实就是相当于你把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卖给他。你一个月可以休五六天，挣5000多，如果你们这个店做得好的话，可能还会有一些奖金。但一个正常人睡8个小时，通勤就算一个小时，吃饭洗衣服再算一个小时，还有洗澡这些，你就会发现，你没有自己的时间了，完全没有，就感觉每天都是在上班。你就等于为了挣一点钱把自己卖出去了。霜霜：被压榨了。小禾：对，这样就没有意义，感觉一直都没在“生活”。但便利店的好处是，工作上没有很大的精神压力。因为你不用跟别人长时间接触，只是负责卖东西，客人结了账就走了，也不会跟你有交流。客人可能会跟我有交流，但是我也可以选择不跟他们有交流。

只身闯天下

霜霜：那你之后还干过别的工作吗？小禾：我还干过房地产的电话销售。电话销售真的非常离谱，连电话销售都会有人性骚扰你。比方说我打电话说，“喂，您好，什么什么了解一下吗？”一般人如果想了解，就会问一些问题。如果不想了解，他们会说不用谢谢或者就直接挂了。但是有的人他就说：“我不想找房子，我想找女人。”我就真的很无语：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你就是这么跟你孩子说话的吗？

甚至有的人，他最开始假装感兴趣，问你很多问题，然后就开始越来越奇怪，会开始说一些很恶心的话。他可能觉得本来打进来就是骚扰电话，所以骚扰回去没什么。

霜霜：那你在从事甜品行业，比如说做甜品铺子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不一样吗？其实摆摊也会遇到不一样的人，有什么不同的经验吗？小禾：摆摊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它对我生活的影响是，首先作息变得非常阴间。摆摊的时候，我们会吆喝今天卖什么。我们一般晚上都做千层盒子、雪媚娘、双皮奶，我就喊：“现做甜品看一下，千层雪媚娘双皮奶都是刚做的，动物奶油新鲜水果用做，快看一下吧。”每天晚上在喊，主要是要给别人形成一个印象，我们和卖炒面、卖臭豆腐、卖凉粉的不一样。

小禾的甜品摊

我是一个小姑娘，我在做一个看起来大家认为小姑娘该做的事情。我们利用了性别刻板印象做一个营销：我看起来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在那边可怜兮兮地摆一个小摊。别人一看就会想，为什么这个小孩，天天在这里摆摊，这是因为她家里很困难吗？还有大家会觉得，你看一个小女孩在这里摆摊，我是不是可以找她过去搭话？

（摆摊）那边晚上会有很多KTV或者夜总会出来的喝多了的人，他们就会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在那里好可怜，半夜两三点还在这里卖东西，还卖不出去。他们一喝多，就全买了，或者说给了很多钱，也不要东西就走。其实就是借助酒鬼，发酒鬼财。有那种人，他是不吃甜品的，他只是为了来跟我说两句话，然后买点东西。

霜霜：他会性骚扰你吗？或者做出一些言语上的不当行为？小禾：如果他那样，我就骂他了。

霜霜：你骂过你的客户?

小禾：骂过，有的人真的很傻x，他故意闹事。比方说我们昨天卖的什么，然后今天没有卖。他就会问你为什么今天不卖？说我们骗人。他们在惹事，骂我算什么东西，我肯定要骂回去了。

我跟你说一个很开心的事情，就是我们拉了一个地摊群，方便客人提前和我们预定甜品。我们在摆地摊的时候，遇到有一些女生很想吃甜品，但又觉得晚上吃不行，会发胖。更过分的是，一对情侣在逛街，女孩子说要吃，男孩子说你看看你都多胖了，你还吃。我就很生气。

我看过一个反对身材羞辱的视频，支持女孩子怎样都美。长一点肉也没有关系啊，没什么不好，人本来就会长肉，不是？后来我把这个视频转发到群里。我在群里说，下次再让我看到女生要吃这个甜品，男的说你都这么胖了，或者是女生发吃（甜品）的照片却被男的攻击的话，我不会客气，一定会骂回去！

后面就有女孩子出来讲话了。她说，对，那些男的真是情商太低了，怎么还管别人的身材怎么样，自己不看自己的啤酒肚。我说，你只是说他情商低，太善良了姐姐。后面也好多女孩子出来说话。

这是这个群里，第一次有女孩子站出来为自己、为女孩们说话。很多时候，不管是什么群，都是几个男的一直在讲话，很无聊的话，或者是骚扰别人，女性往往很少发言。但那天就很多女生在讲话，我觉得真的很好。

霜霜：你发了一个和女性相关的，和身材焦虑相关的话题，然后就会发现很多女孩会因此产生共鸣，想要去发言。我觉得这真的很好。小禾：我就很喜欢在那些群里，说一些不太“恰当”的话。就是在那个氛围里不恰当的话。

学习没有唯一的途径

霜霜：你不上学之后，你的朋友或亲属，或者亲近的人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吗？小禾：我告诉朋友们我不再上学了，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能说，然后她们就会被我说服，觉得对，刘小禾必须要这样，刘小禾这样比较合理。或者说就算这样不合理，但刘小禾也这样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小禾和朋友们的猫猫，名叫妹妹

会有人觉得，哇你不在学校之后，你的生活好丰富多彩，我觉得你好厉害，你已经自立了。甚至我跟朋友一起搞甜品工作，她说刘小禾你怎么已经开始创业了，你已经在做一份职业了。

她们觉得你有很多的社会阅历了，还挺让人羡慕的。但我觉得也是，如果你就想有很多的社会阅历的话，那你就赶紧别上学了，反正都是差不多。

霜霜：你觉得未来在你人生的某个节点，你会想要重返校园吗？或者说去完成学业？小禾：我觉得我以后可能想学什么，我就直接学了吧。我可能不会去上学了，应该没有什么是我想学，却必须在学校里才能学的。霜霜：你会觉得如果选择继续学习，生活会更好吗？小禾：我不知道。我没有经验，我没有对比过。因为我一直就是在学校里学，不过我觉得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即使之前没有自己学习的经验，也可以慢慢摸索，这些东西不都那样。

轮滑班打卡

霜霜：我也这样觉得，我会觉得学校只是一个机构，它就是一个认证效果，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水平。我们很多朋友对于小禾的看法是，她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懂很多，学校教育不一定是对她而言最有意义的。我觉得这可能对于其她在大学里辍学的女生也是一样的，或者说其它有辍学想法的人。辍学不一定就代表着未来一片灰暗，可能只是代表着教育或者说学习的方法和看法不一样，所以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这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会了解到，可能很多女性，她从小就没有这样的教育资源，她没有这样的教育机会。所以她可能在获得教育资源之后，会有更好的发展，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小禾：这么说吧，我们家楼下是卖菜的，外地人。这家里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现在女孩子初中毕业了，但她可能是注定考不上高中了。她放学了后要去帮忙看摊，她每天早上三点钟，要起床帮妈妈批菜，同时她还要帮忙管自己的弟弟。早上要管弟弟，晚上看摊的同时也要管。可以说她不是在看摊，就是在管她的弟弟。

那个小男孩很可爱，非常乖，TA们两个都非常好。但那个女孩的学习成绩很难提高，因为她的经历。她以后可能会去上幼师培训班，或者直接出去打工赚钱了。

我觉得女孩子都是很珍惜自己上学机会的。但女孩子真的都很不容易，她们觉得干什么都风险很大，就干什么都很小心。

你看，不会有女的出去惹事，跟别人吵架，真的很少。所以我现在也算是通过另一种选择，被生活操练成了另一种样子，也挺好。

本期节目，我们很高兴认识了小禾，听她讲讲辍学的故事。

基础的学校教育对女性而言，不仅是现实中需要保护的合法权益，亦是自我实现，获得人生更多可能性的机会。

但教育也并非是掌握知识和技能，独立且自由的唯一途径。我们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小禾的勇敢——无论在哪一个生活的位置、工作的摊位／工位，你都可以获得勇气、获得力量去打破不公和偏见。

下一期节目，我们将和选择单身生育的女性张萌聊聊她的生活，聊聊她对婚姻的认识以及争取单身生育政策权益的故事。

敬请期待下一期“坏女行四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