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田思奇

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周三（7月7日），海地首都太子港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当地机场和与邻国多米尼加共和国的陆地边界已经关闭；摩托车的轰鸣声和市场的喧闹声被远处零星的枪声所取代。

异常的安静似乎印证了这个拉丁美洲最不发达国家正面临的权力真空。当天凌晨1点，53岁的海地总统若韦内尔·莫伊兹（Jovenel Moïse）在首都太子港的住所遇袭身亡，妻子也身受重伤。据当地媒体透露，莫伊兹身中12枪。

总理克劳德·约瑟夫（Claude Joseph）开始以领导人的身份维护秩序，但对于抗议示威和黑帮暴力频发的海地来说，它距离和平稳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个至今没有民众注射过一剂新冠疫苗的国家，仍有多重危机亟待解决。

凶手假冒美国缉毒人员

按照莫伊兹政府的说法，这已经不是总统第一次遭遇行刺。今年2月，海地政府曾表示已成功挫败一起暗杀总统并推翻国家的图谋。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莫伊兹总是期望得到高强度的安全保障，经常让十几辆装甲车和警察随行，总统官邸周围时常部署着100名总统卫队官员。

但这并能阻止7月7日的行刺。海地驻美国大使博奇特·埃德蒙德（Bocchit Edmond）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杀害总统的行动是“由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杀手和突击队所实施”。

埃德蒙德透露说，袭击者假冒为美国缉毒局（DEA）的特工。该部门的确在海地首都设有办事处，协助政府开展反毒品项目。上述身份似乎帮助凶手在夜幕的掩护下进入莫伊兹的住所。

总理约瑟夫介绍说，袭击总统的是“会说英语和西班牙语的外国人”——而海地的官方语言是克里奥尔语和法语。

海地当地报纸《新闻人报》（Le Nouvelliste）援引当地治安官称，莫伊兹被12发子弹打中。

总统夫人玛蒂娜·莫伊兹在遇刺事件中活了下来，目前“情况稳定”。她已被送往美国佛罗里达州接受治疗。

海地警察局长莱昂·查尔斯（Léon Charles）在7日晚间表示，已有4名涉嫌参与暗杀的人在枪战中被警方击毙，另有两人被捕。但凶手的身份及其动机仍不清楚。

总统曾是香蕉商

虽然不知道行凶者来自何方，但可以明确的是：海地许多人都希望莫伊兹下台。

在2015年竞选总统时，莫伊兹不断强调自己在该国农村地区的一个蔗糖种植园长大，因此能和许多以土地为生的海地人产生共鸣。

曾经从事香蕉出口的莫伊兹自称“香蕉人”（Banana Man），并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生活在这样的条件下，而大片土地却空荡荡的”，“我相信农业是这个国家改变的关键。”

受选举舞弊指控影响，2015年10月举行的总统选举直到2016年11月才进行第二轮投票，时年48岁的莫伊兹胜出，随后在2017年2月就职。

但反对派认为，按照宪法，莫伊兹的五年任期应该到2021年2月就结束，但莫伊兹本人认为任期应持续至2022年2月。为此，海地全国各地在今年爆发抗议活动，要求莫伊兹辞职。

来自反对派的富商皮埃尔·雷金纳德·布洛斯（Pierre Reginald Boulos）对《纽约时报》表示，历史将把莫伊兹记为固执而勇敢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之奋斗。至于到底是谁杀了他，“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嫌疑，”布洛斯说，“包括我自己。”

海地权力真空

目前出面掌控全局的总理约瑟夫，其实担任的是临时总理一职。就在本周，莫伊兹任命了另一位官员来取代约瑟夫，原定于周三宣誓就职。

但在遇刺事件后，没有人清楚，谁有权代表政府稳定海地局势。

海地目前有两部宪法，这两部宪法都没有表明临时总理可以接任总统。1987年颁布的第一份宪法称，该国最高级别的法官可以出面，然而海地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在两周前刚刚因为感染新冠病亡，目前还没有继任者。

2012年用法语修改过的另一部宪法称，如果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出现空缺，议会应该投票选举临时总统。但这部宪法还没有用另一种官方语言克里奥尔语修改。

莫伊兹政府也没有按时在2019年举行议会选举，导致议会真空，他一直依靠签署法令执政。目前海地没有正常运作的议会。海地的30个参议院席位中，目前只有10个席位有人填补。

7月7日发表的一份特别官方公报称，根据海地宪法，海地总理和他的内阁（也就是约瑟夫领导的政府）将在选出新总统之前行使行政权。选举已定于9月举行，同时还将举行新宪法公投。

外国反应如何？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表声明，以最强烈措辞对刺杀莫伊兹的行为表示谴责。古特雷斯表示，实施这一犯罪行为的肇事者必须被绳之以法。他同时向海地政府和人民，以及总统莫伊兹的家人致以最深的慰问。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表示“对莫伊兹的去世感到悲痛”，称这是“令人憎恶的行为”，并呼吁大家保持冷静。美国总统拜登就这起“可怕的暗杀事件”向海地人民表示哀悼。

此外，法国外长让-伊夫·勒德里安在声明中表示，他对莫伊兹被杀感到“震惊”。勒德里安表示：“必须揭露这起犯罪，它发生在政治和安全环境严重恶化的情况下。”他敦促“海地政治生活的所有参与者”秉持“冷静和克制”的原则。

海地与法国关系密切。1803年，海地人推翻了法国的殖民统治，成为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第一个独立的国家，也是第一个废除奴隶制的国家。

由于国内局势长期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大量海地人散居海外，主要居住在美国、加拿大、法国和多米尼加共和国等地。

美国迈阿密一位海地社区领袖莱奥妮·赫曼汀（Leonie Hermantin）表示，虽然身处海外的海地人普遍存在政治分歧，但他们在当下因为震惊和绝望而团结在一起。“即使对于我们这些可能反对他的人来说，这也不是我们所设想的政权更迭”，“没有人为此庆祝。”

不发达国家困境重重

海地是拉美地区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经济以农业为主，依靠外部援助发展。该国出口咖啡、可可、芒果、香精油和加工制成品等产品，主要贸易伙伴是美国和欧盟。目前海地与中国无外交关系。

与此同时，海地一直受到政变、政治不稳定和广泛黑帮暴力的困扰，特别是在太子港地区。拥有1100万人口的海地生活水平不断恶化，导致60%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雪上加霜的是，2010年发生的大地震夺走了22万人的性命，150万人流离失所。2011年以来，政府以灾后重建为工作中心，积极开展国际合作，经济有所恢复，但灾后重建进展未达预期目标。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也对海地经济造成重大影响。2020年，海地人均GDP仅为854美元，通货膨胀率达23.8%，失业率23.9%。联合国指出，日益困难的生活处境导致民众对于政府的不满加剧、游行活动此起彼伏、帮派暴力犯罪和绑架活动盛行，安全环境不断恶化。

到目前为止，海地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尚未注射一针新冠疫苗的国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