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去年章子怡下凡拍《上阳赋》，群众无情调侃：“哇，电视界的小童瑶。”

其实，童瑶只不过有一套更适用电视剧的演技，真要让她演《上阳赋》，也未必没有输给章子怡的地方。同样的“降维打击”惨剧，如今又发生在下海拍网剧的冯小刚身上。《北辙南辕》甫一开播，就有人喊“高配郭敬明罢了”。

硬糖君不服。小四再不济，嘴人的功夫也比冯小刚时髦吧？“我觉得梅兰芳是最厉害的，你是什么表演体系？”“我呀，是梅兰芳的弟弟‘没拦住’”“我怎么没听说他还有个叫这名儿的弟弟呀”。几位女主在车上闲聊的水平，也就停留在28年前的《北京人在纽约》吧！

连优秀京城的哥的水平都达不到，大刚子估计还自觉幽默得挺有文化。本以为冯小刚再进电视圈，好歹也要混一个小荧幕的尤小刚或赵宝刚，谁知出品成色却让人只想硬扛。不过这年头赵宝刚也不懂年轻人了，前两年的《青春斗》也没能复制《奋斗》的成功。

电影咖和大导们，走出舒适圈拍的剧集大多不尽如人意，至少是低于群众心理预期的。根本原因或许在于，在影视行当根本不存在“降维打击”。过去那条传统鄙视链“拍电影的瞧不上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的瞧不上拍网剧的”，也该歇菜了。

既然换了生存环境，就不要再保留另一个圈子的骄矜和傲气。神通收一收，锐气敛一敛，虚心向有经验的老同志请教才是拍出好作品的不二法门。刘欢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北辙南辕》里的五个冯小刚

从不知所谓的《只有芸知道》开始，冯小刚就迷失了。《北辙南辕》的开头，是金晨和男友在挪威的海滩边生着闷气。得亏是男友渣了金晨，气得她回了国，不然风光片style能把你无聊死。

吵架一段，显示了冯小刚在新旧价值观之间的撕裂。一方面，他觉得女孩应该追求非物质化的情感；另一方面，他又倾向于自我物化，在分手时秋后算账。“你拿我当什么了？护工呢？护工也要按天计费呢！”

至于不接地气什么的，都不用硬糖君多说了，成功贵圈人士的通病。回国后金晨的事业线非常荒诞。在表妹蓝盈莹带去的饭局上，金晨认识了搞剧集商务植入代理的张绍刚。刚一入职，张绍刚就碰上宋丹丹这样的硬骨头客户，坚决不同意她们家艺人“春雷”给没啥名气的“小彭”抬咖做男二。

金晨计上心头，说宋丹丹不愿意的原因，肯定是春雷耍大牌。老演员带新人没啥不好的，扛住收视就是戏骨演技好，剧集口碑不行也是新人挨骂。宋丹丹肯定要维护自己艺人啊，就说春雷愿意是自己不同意。

紧接着，金晨把我们公号人的软文话术一通发挥，说扶持新人行业才有未来。把宋丹丹给感动得哟，当场就要挖张绍刚墙角。张绍刚路上对金晨一顿猛夸，直接发了2万块红包提成。

这样的职场故事已经不能用悬浮来形容了，简直是冯小刚梦里写出来的。钱来得如此轻松，也难怪奶奶刘晓庆觉得孙女在搞“有偿陪侍”。反过来看，男性凝视也太明显了，女孩子赚钱就是外围就不是正经工作？

都1202年了，《北辙南辕》的女性群像叙事手法仍然是“奇遇+拼盘”。女强人王珞丹旅游时认识了主妇司梦，司梦捡到对方钱包还回去就成了好友；在饭局上，王珞丹对蓝盈莹一见如故，拉着对方入股餐厅；蓝盈莹一看这么好的事，就拉表姐金晨一起干。存在感不强的冯希，本就是王珞丹多年闺蜜。而五个人的台词风格，活像五个冯小刚在虚拟对话。

王珞丹对另外四个女人，简直是善财童子般的存在。帮冯希炒股，10万翻成了30万；蓝盈莹没钱入股，王珞丹说借给她；和司梦数面之缘，就送她智能洗衣机，对方转账说啥也不要。港真，如果有姐姐对我这么好，铁定怀疑这是绝美蕾丝之恋。

北京独栋大House，没事喝点Voss水，四合院里装蜗居，混成这样还奋斗啥？不要打着现实主义的旗号，去臆想女性的真实生活了。就杨旭文一见金晨那直勾勾的眼神，还不如刘晓庆和朱时茂的黄昏恋好看呢！

从《鬼吹灯》到《奇人传》

管虎拍《鬼吹灯之黄皮子坟》那会儿，批评也不少。但随着有了陈凯歌监制的《民初奇人传》和冯小刚监制的《剑王朝》做对比，群众又原谅他了——管虎至少是及格的。

启用年轻演员阵容，或者说走青春化路子，对于用惯了电影咖的大导们其实是相对陌生的体验。《黄皮子坟》里王凯旋的扮演者刘潮，燕子的扮演者李玉洁，画眉的扮演者徐璐，一眼望去满是青春气息。于是82年的阮经天，不得不成为摸金队伍里的“老大哥”。

要表现胡八一的年轻感，对于管虎和阮经天都是不小的考验。口音先是第一关，管虎只好强行解释胡八一的祖上就是福建人。其次是年轻人的愣头感，几场打戏的调度还是颇显功力的。

管虎说拍电视剧是干活，拍电影是工作。拍网剧是啥他没说，可能是搬砖吧。不过七印象毕竟是自家买卖，算命的瞎婆婆是管虎老妈，供销社妇女是梁静，全家上阵可见重视。几个演大妈的老葱也不知是从哪儿拔的，堪称点睛之笔。

同样走青春化路线，陈凯歌监制的《民初奇人传》没管虎运气好。色调和质感是有的，看得出美术经费花哪儿了。奈何欧豪的原声台词过于出戏，既没啥民国感更不像留学生。谭松韵承担了一堆搞笑台词，某种程度上冲淡了剧集的奇幻风格。即便秦岚和金士杰拼命救场，也经不住故事讲法的平庸。

整体走向上，也是陈凯歌常犯的毛病，盘子铺得过大，不仅是一部传奇剧，更试图展现各个行业的变革。剧中八个行当，既有杀手也有算命先生，有巧手鲁班也有下毒高手。老行当的人混不到饭吃要转型，又碰上南北军阀冲突，线索繁杂，很多转折也不近情理。

而大概是当监制鞭长莫及，对“爱与美的幻灭”主题痴迷几十年的凯歌，没能在《民初奇人传》里搞出这个哲思深度。反而是欧豪喊口号的“正能量”，让人无所适从。随时要表忠心，随时要cue主题，走哪儿都是邪不压正，多看几集就会“说教疲劳”。

陈凯歌调教欧豪失败了，冯小刚重组李现也没成效。要是不说，宁都看不出来《剑王朝》是对标《夜宴》的美术风格来执行的吧？冯小刚亲手设计了“夜策冷”的帽子，镜头和剪辑都采用电影叙事，不过这也导致前几集观众无法迅速进入状态。

在梳理人物关系上，冯小刚显然被《剑王朝》原著纠葛的关系给套住了。男主在丁宁和梁惊梦之间的身份切换显得暧昧不明，各个武学境界的实力对比也经常是想当然的混沌状态。比如35集丁宁破境后，堂堂七境搬山却被一个宫女带人追杀，未免让整个故事无法成立。

名导好恰饭？其实下凡难

一味用电影节奏去拍网剧，本身就是发蛮力。且看王家卫执导的《繁花》，居然在豆瓣标记2025年上映。好怕在杀青宴上，墨镜王忽然不满意作品，对胡歌和唐嫣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繁花》预告一出，观众直呼像地产广告（能比贾樟柯的《二十四城记》更像？）。在《Let’s Twist Again》的音乐里，胡歌抖动衣领来个帅气转身，接着骑上自行车在喧嚣的街道穿行，坐在教堂屋顶看夕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产品信息露出，配上胡歌那气音吞音的独白，更添商业气息。

原著是一部带有文化寻根意义的小说，写满了金宇澄对那“迎浮世千重变”的上海地域人格深沉的眷恋。尽管以预告片鉴质量为时尚早，但原著粉也颇怀疑王家卫能不能拍出老上海风情，胡歌能不能演绎“骨子里的疏慢”？

另一部让人挂怀的大导剧，是张艺谋已提上日程的《主角》。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主角》，是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讲述的是秦腔名伶半个世纪的兴衰际遇，一生无法摆脱悲苦底色。

老谋子本就是陕西人，他对秦腔比其他导演更熟悉，拍《主角》是相对适合的人选。怕就怕这几年张导从《一秒钟》到《悬崖之上》再到《最冷的枪》劳动强度过高，会挤压《主角》的雕琢度。

这群下凡拍剧的大导里，张艺谋应该是最让人意外的，毕竟全国人民都知道张导劝过章子怡别为赚钱去拍电视剧。2018年5月，欢喜传媒与张艺谋签订协议时，曾许诺六年时间里至少执导3部网络系列影视剧（一部可视情况改为电影项目）。作为回报，欢喜传媒则为对方开出1亿5000万的股票+1亿创作资金的条件。

签下老谋子之前，欢喜传媒已经用类似方式绑定了徐峥、宁浩、王家卫、陈可辛、顾长卫、张一白六位导演，还与贾樟柯、文隽、王小帅、李杨、陈大明等导演保持密切合作。只是从财报看，这些年欢喜为绑定导演花的钱，跟导演拍片为其赚的钱相比，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至今还没补上。

大导拍网剧，除了市场大势所趋，恐怕也有自身影响力下降的危机感。王家卫在《一代宗师》后交出了豆瓣仅4.1分的《摆渡人》还安慰自己说“我喜欢”；冯小刚的《只有芸知道》仅拿下1.59亿票房。票房口碑下滑，很难不让人陷入“尚能饭否”的自我怀疑。

另一方面，平台给出的条件拿来“恰饭”也确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还有赌爆款的预期。王小帅执导和编剧的《八角亭迷雾》，除了是爱奇艺的S级项目，还有段奕宏、郝蕾等演员加盟，爆了的话十分有助于打开新业务。

王晶的网剧《情陷聊斋·画皮》扑了个悄无声息，周星驰此前也宣布了有执导网剧的意向。真正的问题在于，大导们很可能已经无法理解年轻人，甚至觉着自己也不需要年轻人的理解。冯小刚对年轻人的误读，比剧名《北辙南辕》更北辙南辕。

老谋子语重心长告诫章子怡不要拍电视剧的名场面，终究是被媒介变迁的车辙给碾过去。与时俱进也算好事，只是别再自矜为“降维”，还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