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oppi与Campagnolo之乡,又一年Giro开始了。绵延起伏的多米蒂山脉,俏丽的podium girl,狂热的tifosi(译注:意文“意大利车迷”),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像费氏的梦境电影手法。然而,在层层剥开的表面之下,这一切其实皆是今不复昔。
环意的今天正当如日中天,而在过去一个世纪,意大利几乎是在倾其所有在举办这项比赛。不管是在焦灼的金融危机之中,还是处于禁药丑闻之时。然与十几年前相比,这些年主集团中的意大利人确实没有特点突出的巨星,当年意大利自行车风光无两,四支WorldTour级别车队,坐拥Marco Pantani以及Mario Cipollini。而今意大利只有一支Lampre Merida————而且另一半的冠名赞助商还是来自台湾(译注:主赞助商Lampre是一家意大利钢厂)。过去的十年,意大利人在主集团中显得格外挣扎。
意大利人将这称之为“la crisi”,意思就是“危机”——他们认为这一切真的撕裂了意大利自行车骄傲,虽然那一切只是“曾经“。
“这场危机真的让很多人感到心碎”Fabrizio Guidi说。他曾经也是自行车运动员,现在是Cannondale车队的DS(体育主管)。“我们仍然拥有优良的自行车文化,有很扎实的根基,但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自行车运动最发达的国家了,如果这些优良传统并不能改变什么,想重回巅峰只怕是愈发艰难。”
尽管经济萎靡不振——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基层,意大利自行车却展现出复苏的迹象。新一代车手逐渐接过旗帜,像Fabio Aru,Davide Formolo这些车手在充满傲慢与矛盾的主车群中逐渐脱颖而出。
La crisi不能改变的一个事实是,意大利车手在主车群中依然是最多的。不过,他们大多在其他国家的车队骑车。尽管如此,这依然是意大利自行车的希望所在。
人称“Grillo”的Paolo Bettini(保罗·贝蒂尼),一个桀骜不驯的车手,两届世界冠军,如今年届四十,却依然英姿勃发。不跟他讨论意大利自行车现况的时候,他总是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为什么意大利自行车如此的挣扎?税太高了。”Bettini摇着头。“找一个意大利赞助商,他们就必须支付相当一大笔钱给政府。举个栗子,一个赞助商支付1000万美金,那么在政府抽走税之后,落到车队手里的那部分就只有小一半了。关于这个我们意大利人有一个梗,‘你每年的工作,有八个月贡献给国家,剩下四个月供你养家糊口’,嗯,意大利自行车就是这样。”
对于意大利自行车重回巅峰,是一个多么大的挑战,没有人比Bettini更清楚。在13年下旬,他辞掉了意大利国家队教练的工作,与著名F1车手大头…哦不Fernando Alonso(费尔南多·阿隆索)组建一支WT车队,不幸的是车队命薄最终计划胎死腹中。后来他开始在意大利寻找一个新的赞助商,然而并没有找到。
“La crisi,”Bettini将矛头指向意大利的经济危机。“这该死的经济危机正在扼杀意大利自行车。”
与邻国西班牙非常像的是,意大利的经济危机相当大的影响到了自行车运动。下降超过7%的GDP,经济大衰退让意大利国内经济举步维艰。意大利北部30岁以下的人口失业率已经达到40%。腐败大行其道,而近十年来的经济停滞导致不断削减的财政预算,而这正是摧毁意大利今日自行车繁荣的元凶——不再有钱组建车队,不再有钱大张旗鼓举办比赛。
“一切都变了很多“同样身为前职业车手的Andrea Baffi说。他现在是Trek – Segafredo车队的DS。”我们本有一片肥沃的自行车之壤,但可惜不再像从前那样有足够的金钱投入,政府也不再那般支持自行车运动。意大利正处于失去优良自行车文化的危险当中。”
看看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比赛:Settimana Lombarda(译注:隆巴蒂一周赛,始于1970年,2013年停办),Giro del Veneto(译注:环威内托,始于1909年,2012年停办),Coppi Piacci,Giro di Padania(译注:环波河,比赛举办两届,2011年冠军Ivan Basso,12年冠军Nibali),Roma Maxima(译注:这个比赛前身叫做Giro del Lazio环拉齐奥,始于1933年,08年停办后,13年重新举办更名Roma Maxima,随后15年比赛再次停办)。车队的处境更为糟糕,本土自行车赞助商诸如The Fassa Bortolo,Liquigas,Mapei还有Saeco全都不复存在。
”现今在意大利找一个大来头的冠名赞助商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圈子摸爬滚打30余载的资深意大利车队经理Giaani Savio感叹(译注:现在他是Androni车队经理)。他的Androni Giocattoli – Sidermec车队的赞助商来自一个预算不高体量不大的拼布生产商。不过这却是Savio引以为傲的地方。
“我的车队的队服就像一张报纸”他说。“自从我不再依赖于一个大赞助商,我就能够在金融危机中生存下来——我见过太多并没有生存下来的(车队)了。”
意大利的民营企业在自行车领域涉足甚广。然而本土企业如地板制造商(Mapei),能源企业(Liquidgas),建材制造商(Fassa Bortolo),连锁超市(Mercatone Uno),旅游产业(Domina Vacanze)全都抽身离开。意大利自行车品牌却从不冠名赞助车队。Trek,BMC,Cannondale,Giant和Specialized都有冠名赞助的车队,但在意大利,自行车公司仅仅满足于隐身幕后,安安静静的当(器材)供应商。没有任何一家站出来出钱出力,当一个冠名赞助商。(译注:这些年意大利自行车的处境下,让他们跟BMC这样的大财团一样搞厂队只怕是他们也承担不起,自己能活下来就还算不错了…我绝对没有在说什么一王四后,绝对没有,嗯)
任何试图抛开可怕嗑药史谈意大利自行车没落的故事,都是片面的瞎扯蛋。01年环意的圣雷默突击搜查,03年的“Oil for Drugs”事件(译注:谷歌Santuccione有真相),再到04年潘塔尼传奇悲剧的陨落并最终去世。(译注:当然这个事情最近出现大反转,牵扯出意大利黑帮,所以Pantani的案子另有隐情。有兴趣可以看看这里:链接)这是被禁药粘上污点的一代车手,包括Danilo Di Luca(译注:2007年环意冠军),Stefano Garzelli(译注:2000年环意冠军), Ivan Basso(译注:2006,2010两届环意冠军), Gilberto Simoni(译注:2001年,2003年环意冠军)以及 Riccardo Riccò。(译注1:2008年环意亚军,白衫得主)(译注2:上面一半的人都跟Ferrari以及Fuentes医生有牵扯,有兴趣可以百度港口事件)(译注3:上面这些人都是各种环意黑历史,基本全都是上一个十年的环意冠军),在一项运动充斥着这么多的污点,而意大利又恰好处在最为声名狼藉的一个位置。
其实,意大利是孕育现代自行车的摇篮,Francesco Conconi正是现代自行车之父。1980年,他开始复杂的禁药实践,并将之与现代科学以及训练方法相结合。
80年下旬,他开始将EPO加入配方,显而易见,成果丰硕。在他的门徒中,Michele Ferrari(译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法拉利医生,Lance Armstrong只是与他合作的千百运动员中的一个)与Luigi Cecchini大力研究下,禁药研究得到极大进展,上世纪90年代间,他们发明了输血大法(译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Blood Doping,这种方法可以显著提高运动员血液携氧量,提高VO2MAX以及耐力表现,而且,除非当场抓到血袋,否则基本无法抓到使用这种方法的运动员。包括Lance Armstrong,Tyler Hamilton,Vinokurov在内的很多运动员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提高运动表现),这种违背道德的禁药方法显然导致了大量的禁药使用,从98年的Festina事件到06年的港口行动,最终在12年WADA(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将Lance Armstrong斩落马下,意大利宪兵各种高姿态的突击搜查,逐渐揭露了意大利自行车深处的腐败与堕落。这个时期各种媒体耸人听闻的标题让车迷感到心寒的同时,也让赞助商望而却步。
“所有的大新闻都在昨天,所以我们需要开始书写全新的篇章,”Baffi耸了耸肩。“我们现在处在一个比从前在更好的位置上,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故事。”
事实上在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意大利自行车就已经开始洗心革面的尝试。在10年因为脑瘤去世的Aldo Sassi博士,就是致力于干净训练的先驱。他建立了Mapei训练中心(前Mapei车队赞助者Giorgio Squinzi提供相关资金<译注:此君是Mapei集团董事长>),他最早的支持者与学生包括11年环法冠军Cadel Evans与洗心革面归来的Basso。而Basso在禁赛归来后赢得了10年环意。其他的拥趸包括Paolo Slongo(Nibali的训练师),Luca Guercilena(现在Trek – Segafredo的车队经理,Cancellara的教练,执教于瑞士国家队)。
意大利自行车曾经倒下,但是这项运动并没有就此消亡。相反,它建起了一个新的据点。就像一个世纪前逃离意大利的侨民一样,许多意大利人车手遭到孤立。
“问题不在于意大利自行车的没落,而在于世界其他地方自行车发展水平越来越高,”Etixx-Quickstep车手Matteo Trentin说。他是这支比利时车队的三个意大利人之一。“(意大利车手)找到一个车队并没有更难,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了——你不再进入一个意大利车队,而是进入一支国际化的车队。如果你是一个好车手,你仍然可以在主车群中找到一席之地。”
来自各个国家的车队填补了意大利车队的空缺,俄罗斯,英国,哈萨克斯坦,澳大利亚,南非,还有坐拥三支WT车队的美国,都在现代自行车的主车群中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意大利的现况并不是很好。我们只有Lampre,给年轻车手找找一个置锥之地已经愈发困难” Oscar Gatto说。他是Tinkoff车队的四个意大利人之一。“主车群越来越国际化,但是问题在于赞助商只想帮助一小部分年轻车手。看看Etixx和Lotto,他们培养了他们自己的比利时车手,这正是意大利自行车所没有做到的。”
没有意大利车队给他们提供工作,体育主管和车队经理不得不到其他车队工作,将意大利自行车的DNA播撒于主车群中。 Astana, Trek – Segafredo, Katusha, BMC Racing, 和Tinkoff都在意大利的影响下变得相当强大。如花散粉般,帮助意大利车手在远离家乡车队的情况下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一个栗子,BMC有四个意大利体育主管和五个意大利车手。
一个国家如何向意大利一般乐观自信?这是一个曾为我们带来Coppi和Bartali(译注:他们都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意大利自行车的两位超级巨星),如同山上的神龛一般保佑自行车手,一吐一纳皆非同凡响的国家。(意大利人的中二病在这里开始爆发…)
去年冬天,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咖啡制造商Segafredo与Trek签下了三年合同。车队经理Guercilena促成了这纸合约。一家根正苗红的意大利公司加入这项运动。
“Segafredo 的加入对意大利自行车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鼓舞,这都归功于Luca(Guercilena)的努力“Trek车队的体育主管Dirk Demol说道”而且咖啡和自行车,本来就是最搭的嘛。“
不少人寄希望于Segafredo会为意大利自行车带来又一个暖春。即使税费依然高昂,依然有乐观主义者认为意大利自行车正从重重的忧虑之中走出来。禁药的故事不再刊登于头条新闻,意大利自行车再一次充满乐观与希望。
”我们能够看到,意大利的公司显示出对于环意越发浓厚的兴趣,“赛事主管Mauro Vegni说。”我们希望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些新的赞助商,我们的运动是健康发展的,意大利企业也从环意比赛中看到了赞助的价值所在,或许我们很快会看到一支血统纯正的意大利车队。对于意大利自行车,我很有信心。”
这项运动正在焕发新生的同时,它也急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具有公众与媒体号召力的高调巨星,Pantani和Cipollini是太久以前的符号,今天的Tifosi正在等待一个像Alberto Tomba(滑雪巨星)与Valentino Rossi(Moto GP超级巨星)这样拥有强大魅力与疯狂粉丝的人物。
Nibali在2014年赢得环法之后,曾经一度可能变成这样的大人物,但是他天性比较内向,没有刻意的寻求公众关注。相反,25岁的Fabio Aru在年轻人中间拥有大量的粉丝。他在电视镜头面前更为从容,也有漂亮的比赛成绩。他在环西取得自己的第一个大环赛胜利之后,会在这个夏天第一次参加环法。
“我认为他可以成为下一个伟大的意大利车手,“Astana体育主管Giuseppe Martinelli说。 Martinelli曾经带领Pantani以及Nibali取得环法冠军胜利。”他拥有成为巨星的一切潜质,而且他相当的自信。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也很清楚不能自满。”
Aru在一个谦逊的家庭中成长。他的家在撒丁岛西岸的San Gavino Monreale(圣加维诺蒙雷亚莱),离意大利自行车的温床——托斯卡纳与威内托大区都很远。在15岁前,Aru并没有真正认真的骑车,很多意大利人比他早很多。在山地车以及CX项目上取得骄人的成绩之后,Aru得到了一个Bologna(博洛尼亚)富裕家庭的捐助,这家人可以帮助他每周可以比较方便的参加各种比赛,南征北战。与在意大利人登上自行车最为传统的途径不同,Aru并非与一支发展车队或者顶级车队签下合同,而是用自己纯粹的意大利式激情在骑车。
“博洛尼亚的这家人帮助我支付了飞机机票”Aru解释道。“我会在周日比赛,然后在晚上飞回家中,回到学校的学业之中。在我骑U23级别的时候我就梦想成为一名职业车手。”
正是这种摸爬滚打中产生的激情让意大利自行车不断成长,而现在这种激情又正在将意大利自行车从禁药的泥淖中拯救出来。Aru的横空出世,正是意大利自行车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的最佳佐证。在超过十年歉收之后,现在有一个年轻的意大利斗士带领着意大利自行车重回巅峰。而环意,也正进入前所未有的繁荣,在意大利,自行车再次成为一项吸引更多人参与的运动。
“当我还是一个宝宝的时候,我是唯一一个骑车上学的人,” Cannondale车队的Davide Formolo说。他是另一个意大利自行车的新星。”而现在自行车发展更好更快。仅仅在在我的家乡Verona ,就有150个很不错的业余车手。你能感觉到,自行车的再一次崛起。“
意大利自行车从来没有消亡,它只是彻底的改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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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骑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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