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赵孟

编辑 | 翟星理

舞台流光四溢，成龙正在演唱《真心英雄》，不时将话筒朝向观众，欢呼四起。同台演出的还有潘玮柏等艺人。

这是2013年10月的四川宜宾，刚刚组建两年的宜宾恒旭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恒旭集团）冠名了这场演唱会。鲜为人知的是，2013年也是恒旭集团掌门人曹培均的50岁生日，《真心英雄》是曹培均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这个从砖瓦行业起家的商人，在宜宾小有名气。这一场精心策划的“恒旭之光”演唱会在小城引发热议，让他在宜宾家喻户晓。荣誉纷至沓来，曹培均的事业不断做大，一度有“瓶盖大王”之称。

短短6年后，曹培均被查。2020年11月19日，宜宾市公安局发布《关于公开征集曹培均等人违法犯罪线索的公告》，认定曹培均等人涉嫌黑社会犯罪。2022年2月10日，曹培均涉黑一案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挂牌督办。

从众星捧月的企业家到被最高检督办的涉黑案主角，曹培均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黑白人生？

幕后“贵人”

在距离四川省乐山市井研县10多公里的曹家坝，无人不知曹培均。因为幼年罹患小儿麻痹症，一只腿落下残疾，当地人戏称他为“曹摆子”。在宜宾发迹之前，曹培均已在老家远近闻名。

曹家坝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但曹家父母养育了5儿1女，生活清苦。村里年长的老人记得，曹培均的父亲曾当过原来的生产大队长，但家里孩子多，经常向大队借粮。村民们调侃他，“5个娃儿以后哪里去找媳妇”。

1963年出生的曹培均在家中排行第五。他头脑灵活，脾气暴，从小就表现出别于其他兄弟的禀赋。年轻时，曹培均喜欢在村里玩一种名叫“炸娃娃牌”的赌博游戏，“他从小就有赌运，没有人赢得过他”。曹培均因此多次被公安机关处理，但“几进几出”仍秉性难改。

“我们这里的人都晓得，他从小就是那种‘地痞娃儿’。”一位老人回忆，曹母一直放心不下这个不安分的儿子。

曹家坝历来有烧砖瓦的传统，一些人甚至把砖瓦厂开到了外省。1990年前后，曹培均来到距老家100多公里的宜宾市高县谋生路。按照曹培均后来的说法，他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到高县帮堂哥打理砖厂，这里的待遇比国企还高，他决定投身于此。1993年，曹培均东凑西借，用3万元起家，在宜宾高县胜天镇承包了小砖窑。”

但接近曹培均的人士介绍，当时正是曹培均最落魄的时期，其兄曹克训原本在高县经营砖厂，考虑到弟弟作为残障人士可以享受到税收等方面的政策照顾，决定将企业交给曹培均打理。这成为曹培均命运改变的起点。

开砖窑是一件苦差事，加之曹家砖瓦厂的工艺落后，最初几年经营得很艰难。曹培均后来对人回忆，1995年时，厂里有两个月都发不出工资，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回老家拖了两袋大米救急。

按照曹培均对外的说法，眼看着砖厂面临倒闭，他“穷则思变”，开始研究技术创新，试图降低成本的同时，提高生产效率和砖瓦质量。上世纪90年代末，曹培均组建团队，在“技改”上花心思，并让厂子有了起色。曹培均曾对媒体称，2009年公司获得第一项专利技术，”这项专利让公司增值5个亿”。

在国家知识产权局网站上，并无2009年曹培均对外宣传的这项专利的记录。该网公开数据显示，恒旭集团最早一次申请与砖窑相关专利的时间为2012年，一项名为“一种旋转式窑炉内的烟道结构”的发明被公布，发明人为曹培均。

虽然“技改”让公司增值的说法存疑，但从1993年到2009年的十多年里，曹培均的商业版图却越来越大。他不仅将事业的重心从高县转到宜宾市，于2004年成立宜宾市恒旭铝塑制品包装有限责任公司，还涉足陌生的酒类防伪包装领域，并迅速发展壮大。

当时，四川全省有酒类包装企业上万家，竞争激烈。作为一个外地人，曹培均在宜宾既缺资金，又乏人脉，他为何能在短短十多年里，以一个砖窑老板身份，在酒类包装领域攻城略地，并站稳脚跟？

一位接近曹培均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其根本原因是曹培均得到了一位宜宾重要领导的帮助。在此之前，曹培均卷入一场刑事案件，他在此案中主动揽下责任，让这位领导得以“平安着陆”。这被认为是“讲义气”的表现。曹培均出狱后，这位领导对他的事业一直非常照顾，在砖瓦销路，生意联络、银行贷款等方面提供了许多关照，曹培均也不忘给予回报。

2016年，曹培均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恒旭控股的瓶盖企业通过这12年的努力，产品已达150多个品种，“从开始单一的瓶盖产品，已经做了30个多亿的产值，全国第5强”。他也因此被一些媒体称为“瓶盖大王”。

暴力垄断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四川掀起建设高潮，砖瓦需求激增。此时，曹培均已是宜宾首屈一指的砖瓦生产大户。他在宜宾实际控制的砖瓦厂就有3家，此外，他还在四川江油、云南嵩明等地开设砖窑厂。这些砖窑厂的法定代表人并不都是曹培均，他的胞兄、姐夫、侄儿等人也参与其中。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而试图谋求更大的发展，并因此引发轰动一时的垄断案。

在有关政界人士的支持下，2009年5月，曹培均控制的恒旭集团（后法院查明当时尚未进行工商登记），联合宜宾市吴桥建材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和宜宾县四和建材有限责任公司，发起筹建宜宾市砖瓦协会。2009年8月1日，宜宾市砖瓦协会在宜宾市党校一楼召开会员大会，曹培均成为会长。

宜宾市翠屏区振兴砖厂负责人林仕华告诉界面新闻，宜宾此前就有一个砖瓦协会，每到年底协会成员凑一些钱聚餐，交流一年来的收获，既不需要会费，也不干涉各个砖瓦厂的经营活动。因此，再成立一个宜宾市砖瓦协会的动机，让许多砖瓦厂经营者感到不解。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新协会的企图。根据该协会制定的《宜宾市建材行业协会砖瓦分会暂行管理办法》，宜宾砖瓦行业将“分片区确定产、停单位”，“控制总产量为目前协会产量的50%”。当时，宜宾全市有50多家砖瓦厂，这意味着，有一半的砖瓦厂必须停产。如果继续生产，只必须向协会缴纳“技术服务费”，动辄每年数十万。

林仕华的砖瓦厂成立于2006年，举债投资接近300万，每个月产值100多万，利润每月少则七八万，多则十多万。“他们名义上说是规范市场，产量过剩，实际上就是搞垄断。”林仕华告诉界面新闻。当时的砖瓦市场供不应求，他每个月都收到十几万预付款，厂门口时常停着等待拖砖的货车。当时，几乎所有砖瓦企业都反对协会的要求，但“敢怒不敢言”。

林仕华回忆，曹培均至少到他的厂里来过两次，威胁他如果不签订《停产整改合同》，就把别的砖瓦拖到林仕华厂门口低价销售，“让你做不成”。其中，有个名叫支胜鸿的年轻人态度嚣张，恐吓林仕华的客户，将一位运货的卡车司机吓哭了——支胜鸿也在警方此前公布的涉黑团伙名单中。 

“每次通知我们开会都是去党校，他们又带着一些红头文件，我们都以为是政府的态度。”林仕华说。曹培均还带人翻查他的销售账册，试图找出他在经营过程中的问题。林仕华一直不同意签订协议，曹培均及其手下很快叫来了“两车人”，“都是些地痞娃儿”，阻止拉货的司机进入厂区。

距离振兴砖瓦厂不远处，另一家规模较小的曹地湾页岩砖厂负责人刘安全被吓得不轻，很快就同意签订停产合同。此后，刘安全频繁反映自己的遭遇，直到几年后意外身亡。他的妻子陈仕友告诉界面新闻，当时他们根本无力与曹培均抗衡，每次开会时时，曹培均都放话，“你们随便去告，我每个月请领导吃饭都要花几十万。” 

陈仕友记得，曹培均当时的座驾是一辆劳斯莱斯豪车，这款车目前的市场参考价是475万元。曹培均有专职司机，身边跟着两名“保镖”。当时就有传言，称曹培均是“操社会的”（方言，意为混社会的）。在曹培均的强势主导下，短短几个月，就有20多家企业被迫签订《停产整改合同》，对于个别仍拒绝签订合同的企业，曹培均选择以暴力胁迫。

宜宾市高店机制砖厂负责人张仁勋的砖瓦厂被迫停产后，被另一家规模较大的砖瓦厂请去做管理。由于该厂一直不同意《停产整改合同》约定的内容，有一天，几十名陌生人闯入该厂负责人办公室，欲强行将其带走。这位企业负责人倒地后，仍被人往外拖，他用脚顶住门框不从。张仁勋目睹了整个过程，赶紧报警。民警赶到后，暴行才结束，但此案不了了之。

2009年底，自知抗争无望的林仕华签订了《停产整改合同》。最终，宜宾全市56家砖瓦企业中，29家停产，仅剩27家生产，宜宾市砖瓦市场砖生产数量每月减少了2500-3516万匹。这些停产的企业，根据核定的产量，每月可以从宜宾市砖瓦协会获得一定补偿。

“这点补偿相比我们的损失都是杯水车薪。”林仕华说，他的企业每月利润最少有七八万，而停产后的补偿仅有2万多元，其他一些小规模企业，仅仅获得的补偿只有几千元。与此同时，这些停产企业的市场份额，则被曹培均和一些其他生产企业占有，获取更大利益。

一些停产的企业仍在等待恢复生产的机会，因此一直在支付工人工资和土地租金等成本，微薄的补偿收不抵支，许多人只能继续举债。然而，《停产整改合同》中约定支付3年补偿，但实际支付一年多就停了。此时，这些企业主试图恢复生产，却发现机器已经锈坏，人员也大量流失，且订单早已被别的企业抢走。

“我们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一开始就是他们下的套。”陈仕友说。后来他听人转述曹培均的说法，“他说我就是准备用二三十万，一年时间就把一个厂子搞垮”。

高光时刻

停产企业与宜宾市砖瓦协会的矛盾引发多次上访，一些未拿到工资的工人和土地租金的农民也向有关部门表达诉求，一时为曹培均的事业蒙上阴影。与此同时，宜宾砖瓦市场已重新洗牌后，当地的砖瓦价格上则涨了近三分之一。这引起了市场监管部门的注意。

2012年2月，原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对宜宾市砖瓦协会涉嫌组织本行业经营者从事垄断协议行为立案调查。2013年3月，该局对宜宾市砖瓦协会和曹培均控制的三家砖瓦企业，以及其他多家企业和个人做出责令改正违法行为和罚款的处罚，并在全省范围进行通报。

调查结果认定，该协会组织具有竞争关系的会员单位共同达成的《宜宾市建材行业协会砖瓦分会暂行管理办法》，约定部分企业停产，从而控制宜宾砖瓦市场砖的生产数量，控制停产会员单位直接退出宜宾市砖瓦市场的竞争，严重限制了市场竞争，属于限制商品生产数量的垄断协议。

虽然从筹建砖瓦协会开始，“暴力垄断”的阴影就伴随着曹培均，但他在宜宾的事业并未受到影响。曹培均一如既往获得宜宾政界有关人士的支持，他也用一贯的高调行为，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就在垄断风波发生的当年，“恒旭”瓶盖被宜宾市工商局认定为宜宾市知名商标。2011年，一直未注册的“恒旭集团”，在原宜宾市南溪县工商局核准登记。恒旭集团由宜宾市恒旭铝塑制品包装有限责任公司更名而来，并与宜宾恒旭窑炉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等5家控股子公司组成。这也是当时南溪县第一家集团公司。

南溪县的一份宣传材料记载，“为确保该集团顺利注册登记，南溪县工商局充分发挥职能作用，灵活运用法律法规，积极促进集团公司的设立。”“分管局长亲自牵头协调，深入企业开展帮扶活动，结合该企业涉及防伪瓶盖生产、包装、建材、建筑等多种领域经营的特点，指导该企业拟定组建集团公司的实施方案。”

2012年12月，在曹培均及宜宾市砖瓦协会接受垄断调查期间，早年对其事业提供助益的兄长曹克训迎来60大寿。曹培均特地从宜宾赶回井研老家，为其操办了100桌宴席，不收财礼，大宴乡邻。在此之前，曹培均的父亲过世，葬礼在老家举行，当地传言前后持续了7天，震动一时。有人称其“是个孝子，懂得感恩”，也有人认为他是在“撑面子”。

王刚与曹培均相识多年，他评价曹培均性格“耿直、要面子”。2013年10月，垄断处罚刚过去几个月，社会上的非议尚未散去，曹培均即满50周岁，他计划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为自己祝寿。

不久，一场名为“恒旭之光”的演唱会在宜宾南岸体育中心举行，参演的艺人包括成龙及其儿子房祖名、范冰冰、潘玮柏等一线明星。有人曾劝曹培均，请一些本地歌手或者二、三线歌手，花费会低许多，但曹培均拍板，“要请就请最有名的”。宜宾市有关领导也为这场演唱会出力不少，“仅凭恒旭请不来这么多大腕儿”。这场演唱会，仅艺人出场费就逾千万。

演唱会的门票定价为一等座1280一张，二等座880元一张。此外还有不少场外票。但王刚说，这些门票实际很少售出，几乎都赠送给了曹培均在各界的朋友，“一等座几乎都给了官员，二等座给了生意上的伙伴”。王刚也得到了一张880元的门票。现场，成龙演唱了《真心英雄》，这是曹培均最喜欢的曲目之一。

“这是他最风光的时候，连五粮液的老总都没有这么多明星给他庆生。”王刚说。这场演唱会让恒旭集团在宜宾人尽皆知，也让曹培均成为宜宾红极一时的民营企业家。多年以后，许多人提到那场演唱会仍然津津乐道。

然后，那些因关停企业而陷入困境的人则没有心思去听演唱会。宜宾市砖瓦协会的行为被认定为垄断后，被关停的企业主们开始想尽办法维权。“他请明星祝寿，我们那个时候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陈仕友说。

狂飙突进

在砖瓦和酒类包装行业站稳脚跟后，曹培均试图进军房地产、酒店、金融等领域。2012年，恒旭集团对外宣称“实现21个亿的全集团公司产值”。但界面新闻获悉，恒旭集团的实际利润要小得多，为了获取银行贷款支持企业做大，曹培均曾向银行管理人员行贿。

为此，曹培均在恒旭集团位于罗龙工业区的办公区内，秘设私人会所，便于接触各类人物。

相关材料显示，2012年底，曹培均控制的宜宾恒旭墙材科技有限公司向宜宾农业银行递交了贷款申请资料，申请贷款金额为1.7亿元。由于贷款资金规模较大，需上报农行四川省分行。知情人士称，四川省分行三农信贷部对这笔贷款提出质疑，认为“恒旭墙材实质是一个砖厂，不愿意审批。”

宜宾恒旭墙材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2年10月，注册资金5000万元。截至目前，该公司获得的专利为22项，均集中在2015年。所有专利内容均是围绕砖瓦相关的实用专利，比如“一种环保型空心砖”“一种齿型多孔砖”等。一位专利代理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这些专利“与高科技基本上无关”。

对于这样一家普通砖厂，曹培均是如何获得高达近2亿的贷款的？相关材料显示，2013年春节前的一天，曹培均为了和时任宜宾市农业银行行长陈某刚拉近关系，约其到自己的私人会所吃饭，并将30万现金交给陈某刚。此后，曹培均又以别的形式，向陈某刚行贿200万。2014年，1.7亿元贷款资金顺利到账。

一位接近案件的人士透露，曹培均从银行所获得贷款的使用同样备受质疑。值得注意的是，曹培均在2012年设立了恒旭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2亿元，主要业务是向无法从银行取得贷款的民营企业放贷，而有些贷款的年利率高达近50%。

2013年4月，一家锅炉生产企业向恒旭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借款300万，约定月利率为4%，即年利率48%。但这家公司获得借款前，需先支付“砍头息”，即事先在借款本金中扣除的第一个月利息12万，因此实际获得的借款为288万。后因发生纠纷，恒旭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将这家公司告上法庭，要求以合同约定的条款支付本金和利息。

不过，法院并未采纳4%的月利率的诉讼请求，而是以法律规定的最高利息标准，即“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人民币同期同档贷款基准利率的4倍计算”，判令这家公司支付利息和本金。

宜宾本地一位贷款从业人员表示，他们质疑恒旭集团以低利率从银行获得贷款，再通过小贷公司高额放贷出去，从而赚取利息差。“即使最后告上法庭，法院不支持高利贷，判决以四倍基准利率支付回报，他们也已经达到目的了。”这位人士说。 

前述接近案情的人士透露，一些从恒旭集团借款的公司，会获得财政拨款，恒旭集团为了方便收回资金和利息，与某些政府单位人员建立不正当利益关系，从而获得这些借款公司的账目资金信息。恒旭集团设有专门的法务人员，处理这类借贷纠纷。

这些纠纷并未妨碍曹培均名声日隆。2014年，曹培均当选宜宾市政协常委；2015年，曹培均又荣获“四川创业十大非公经济领军人物”。两年后的2017年，曹培均当选为四川省商会副会长。

与之相伴的是，曹培均的事业版图不断扩大。2014年，恒旭集团在宜宾临港区拿下将近300亩土地，号称投资10亿，打造恒旭机械制造产业园。次年，号称斥资12亿、“宜宾首家白金五星级酒店”恒旭国际大酒店开工。2016年，全国房价迎来一轮上涨，恒旭集团进军房地产。一份官方宣传称，2017年，恒旭集团产值105亿元，纳税2.2亿元。

王刚曾与恒旭集团有过业务往来，“平时我们喊他‘大哥’，几十万，几百万的款他很少欠”。恒旭集团虽然是个家族企业，但也有一些“弟兄”跟曹培均干了十几年。

恒旭机械制造产业园建成后，恒旭集团总部也搬到这里。接近曹培均的人士称，曹培均的目的并非建机械产业园，而是看中这块土地的溢价效应。

曹培均特地将自己的办公室选在8层，这层共有1000多平米，平时只有曹培均和其他两三个副总在此办公。一位进过曹培均办公室的人介绍，曹培均的办公室装修豪华，并设有专门休息室、台球桌等娱乐设施。

2022年2月中旬，界面新闻记者探访位于宜宾市临港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恒旭集团总部，这里聚集了多家企业，恒旭集团的金色的弧形大楼巍峨阔气，与周围其他工厂对比鲜明。公司仍在运行，一辆警车停在一侧，外人禁止入内。

草莽落幕

2018年12月29日，第三届四川省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表彰大会在成都召开，曹培均位列表彰名单内。这是他获得的最后一个重要的官方荣誉。

半个多月后，2019年1月18日，宜宾官方通报，恒旭集团董事长曹培均涉嫌严重违法行为，接受监察调查。在此之前，与曹培均过从甚密的宜宾市江安县原县委书记张明明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2020年10月，张明明被法院认定受贿5876余万元，获刑14年。

接近案情的人士透露，曹培均案因涉官员腐败而起，后被指定监视居住，不少人以为他“又要出来了”。但在监察人员进一步的调查中，发现曹培均更多犯罪线索。有关曹培均犯罪的指控有六七项、包括涉黑、非法经营、行贿等、此外还涉有命案，“这次很难出来了”。

界面新闻获悉，多年跟随曹培均打拼的人士，绝大多数也被控制。宜宾一家知名酒类企业，也有多人被问话。此外，与曹培均有过接触的多位领导，曾被纪检监察部门约谈，最终的处理意见尚在形成中。

砖瓦厂被迫关停后，不少企业主陷入债务困境。宜宾市翠屏区春红矸砖厂负责人王进春因此与妻子离婚，年近六旬的陈仕友仍为还债四处奔波，少数人则通过司法渠道寻求救济。

2016年，林仕华和其他4家被关停的企业，将恒旭集团、宜宾市砖瓦协会、曹培均和另外两家企业告上法庭，林仕华请求赔偿因对方垄断行为造成的经济损失63万元，以及维权开支30万元。但这5家企业在终审法院均败诉。

终审法院给出的理由之一，是“振兴砖厂系其所指控的本案横向垄断协议参与者和实施者之一，且因参与和实施本案被诉垄断行为在一定期间内获得了垄断利益的分享，其非反垄断法所意图救济的垄断行为受害者……自身参与和实施违法行为的主体，即便因参与和实施该违法行为而受到损失，该损失亦因该主体自身行为的不正当性而不应获得救济。”

所谓“横向垄断协议”，即与停产企业与宜宾市砖瓦协会签订的《停产整改合同》。林仕华说，法院根据证据认定关停企业自愿签订这份合同，将他们作为垄断行为的参与者，而实际情况是，这些企业主都是在恐吓威胁下被迫签订合同的。

“如果曹培均早点被查处是‘黑社会’，也许我们的案子就是另一个结果。” 林仕华叹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刚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