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王磬

乌俄危机仍在进一步发酵。2月24日凌晨，俄罗斯决定对包括基辅在内的数十个乌克兰城市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乌俄正式开战。

距战争打响已经过去了两天。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了空袭，出动了地面部队，展开了全境攻击。战火很快蔓延到首都基辅。首日战事结束后，根据乌克兰卫生部的数据，共有137名乌克兰人死亡，其中10人是军官，另有316人受伤。北约仍然表示不会出兵，但主要西方国家都出台了新一轮的对俄经济制裁。

截至发稿时，乌俄双方刚刚释放了谈判信号。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俄方已经向乌克兰方面传达了同意举行会谈的意愿，但乌方正在重新考量是否在明斯克举行会谈。

该如何理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全境攻击？接下来的局势又将如何发展？界面新闻专访了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研究员赵隆。

界面新闻：此前，外界的判断是俄罗斯会把军事行动主要集中在东部，而不会贸然全境进攻。俄罗斯本轮行动的目标是什么？

赵隆：首要目标是乌克兰的“去军事化”，让乌克兰彻底不能有防卫能力。所以要针对重点军事基础设施进攻，让它丧失境内的制空权和对外的出海口。北约现在不愿意直接参战，只能间接给援助。乌克兰被围困起来之后，客观上也让北约的援助进不来。这个目标我认为俄罗斯已经达到了。

第二个目标是要保证两个新独立的共和国的实际控制范围。之前亲俄势力只占领了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州的一部分地区，现在不只是要进行防卫，也要进行扩张，可能会进一步向西和向北。这是俄罗斯地面部队的主要任务。地面部队跟空军的作用不大一样。空军是短期任务，地面部队则是为了让俄罗斯在这里设置永久性的军事基地做准备。

现在行动从顿巴斯扩展到了乌克兰全境，基辅周边也打得很激烈，是为了展示俄罗斯是有所谓的在乌克兰全境开展军事行动的能力的，而且是一种压倒性的实力。

它的最终目标是让乌克兰妥协。乌克兰政府要么选择投降，要么主动下台。如果要投降，就得接受俄罗斯的谈判条件，比如乌克兰需要永久性保持中立、永远不加入北约，对这些问题做出承诺。

界面新闻：俄罗斯为什么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战略选择？

赵隆：我不认为两周之前俄罗斯就已经做出了全面进攻的决定，它也是根据事态不断变化而更新的。可能到了某一个时间点，他认为必须要用军事手段来展示立场。

这里有几个关键因素。首先是乌克兰政府的表态，特别是泽连斯基本人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发言，还提到了乌克兰的核问题。这一点大概是普京不能接受的。他不愿意看到乌克兰加入北约、作为对抗自己的前沿，而这还是一个敌视俄罗斯的有核国家。其次是欧美的表态。拜登和欧洲领导人都在反复强调绝不会出兵，那如果只需要跟乌克兰打，俄军是有绝对优势的。北约有意介入的话俄罗斯还需要考虑战争成本和胜算。

界面新闻：哪些因素能够影响双方是否回到谈判桌？

赵隆：一方面主要取决于俄罗斯自己认定的战略目标是否已经达成，它想制造的威慑力是否已经足够。比如让乌克兰完全丧失军事能力，在乌克兰的各大城市都掌握主动权。这样谈判中俄罗斯会掌握绝对主动权。

另一方面，如果俄罗斯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普京可能会认为，现在的泽连斯基政府并没有足够的资本来跟自己谈。所以这种谈判可能也不会是双边的，而会是多边的，美国、欧洲也需要被包括进来。这种情况下俄罗斯才会愿意启动谈判。

界面新闻：俄军与乌军夜间在切尔诺贝利附近激烈交战。此处有何重要战略意义？

赵隆：俄军现在是分三路进攻，一路从东部、一路从南部、一路从北部，希望把乌克兰做一个切割。切尔诺贝利正好在北部的前进路线上，它靠近白俄罗斯边境，离基辅也很近。

界面新闻：你如何看待俄乌双方在交战第一天的作战情况？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赵隆：现在是第一波，目前看来俄军想控制住乌克兰境内所有重要的战略要塞。我认为这种全境展开的军事行动不会持续太久。一来是成本较大，二来是乌克兰的空军已经基本不具备作战能力了，所以俄军也没有必要一直进行大规模的空袭或是定点清除，所以接下来还是地面部队行动会多一些。

我认为第一波的全境打击可能很快会告一段落，但在顿巴斯地区的地面行动还会进一步推进，并在那里加快建立俄罗斯永久性的军事存在，因为这些都是俄罗斯未来参与谈判的重要筹码。如果北约不回应俄罗斯的核心关切，俄罗斯就可以通过军事存在来加码。

界面新闻：欧美主要国家都在昨天晚间发布了新一轮的对俄制裁措施。你如何评价此轮的制裁力度？欧美为何仍然没有启动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的选项？

赵隆：其实欧美的这两轮制裁在内容上基本没有创新，只是力度上加大了一点，领域上并没有扩大。现有的金融制裁这些对普京来说并没有太多痛感，因为他这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SWIFT，如果没有它的话俄罗斯的能源交易就很难使用美元，这对合作伙伴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欧洲也有利益在，它们尚不敢碰俄罗斯的能源产业，也不敢参照伊朗模式把俄踢出去。我认为这些经济制裁对于俄罗斯而言不会有太大影响。只要油气收入没有中断，他就有资本继续斗下去。

界面新闻：求助北约受挫之后，泽连斯基今天喊话“布加勒斯特九国”，希望能从它们这里得到军事支持。该如何理解这一举动？

赵隆：首先泽连斯基对法德很失望，它们作为欧洲领头羊却并没有给予足够支持。所以他寻求中东欧。中东欧是反俄情绪比较严重的地区，所以有一些结盟的政治基础。但这个联盟的政治意义还是高于军事意义的。这些国家作为北约成员国，它们的军事行动需要得到北约的集体认可，不可能绕过北约去合作。

界面新闻：接下来两三天的主要关注点可能会有哪些？

赵隆：首先是基辅的战况。它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如果基辅被控制包围、或是被拿下，那对战局会有很大影响，不光是军事层面的也是心理层面的。至于泽连斯基本人，已经有欧洲国家提议他离开乌克兰、在海外建立流亡政府。如果他在军事行动中被俘虏的话，对于北约来说也是很难接受的。其次俄罗斯下一步的军事动向，目前来看它的行动还是分阶段、分层次的。我认为它在第一阶段的目标基本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看如何从全面战争转到地区性的战争，这个转换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