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土耳其首都安卡拉，政变已经发生了两个半小时。总理办公室的会议间里坐着9位高级部长，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们本来是有可能成功的，今晚就是我们的死期，”一位部长回忆道，“让我们做好牺牲的准备，我们都将成为这场战斗的烈士。”

这名部长让保镖取来他的私人配枪，原本负责保护大楼安全的警卫队被清出了房间。在这个时刻，部长们并不知道能够相信谁。

政变发生时，这些部长们正在屋里开会。当时叛军控制了国家电视台TRT，女主播被迫宣布军队已经控制了土耳其，罢黜了总统埃尔多安。在这段声明播出后的两分钟里，部长们陷入了沉默。

为了缓和气氛，一位部长开着玩笑说：“不要理TRT，平时我都不看它的节目，它只是国家电视台。”

如今，距离这场危机已经三天过去了。

三天前，土耳其军队中有部分人试图发动政变，将坦克开上了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的街头。道路桥梁遭到封锁，部分高级军官被逮捕，国家电视台也被控制了起来。叛军还对警察和安全部门总部发起了联合袭击，承诺要重建真正的民主体制。

这场政变很快就破产了，但带来的伤亡却非常惨重。

在激战中，数百人丧命、上千人受伤。安卡拉到处都留下了暴力破坏的痕迹，被遗弃的坦克像一具具金属尸体一样留在了街上，四周围着来拍照的市民。安全情报总部和议会大楼的地板上躺着破碎的玻璃——代表了民主的议会大楼遭到了叛军的轰炸。

现在的土耳其在恢复当中，一些与政变有关的新细节也开始浮出水面。许多观察人士认为这场政变很业余，但土耳其官员们的看法却与这种说法相左：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政变，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当地时间上周五——也就是政变当天，安卡拉，土耳其内政部长和其他高级官员被邀请到军队总部参加一个高级别安全会议，会议原计划在下午5点后召开。

事后证明，这只是叛军试图将内政部长控制起来的一个幌子而已。

当天，内政部长因为公务繁忙并没有参会；政变爆发后，他被困在了安卡拉的埃森博阿机场。也因此，内政部长得以在机场设立一个危机应对中心来处理政变，而那些反对政变的民众则把他保护了起来。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名负责打击“伊斯兰国”（ISIS）的高级反恐官员参加了在安卡拉总统宅邸举行的一场“会议”。据其他官员称，他被人发现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颈部中弹。

这时，埃尔多安本人在马尔马里斯的度假别墅中。但就在叛军者对他的宅邸展开攻击前20分钟，埃尔多安逃离了马尔马里斯。据CNN土耳其语频道报道，近25名士兵用绳索从直升机里降落到当地一座酒店上方，并开枪射击，很明显是想抓住埃尔多安。

当埃尔多安乘着一架商务客机飞离马尔马里斯的时候，两架F-16战机将机上的瞄准系统对准了埃尔多安的飞机。这个信息最初由路透社爆出，后来得到了《卫报》的确认。

奇迹的是，两架战机并没有向总统的飞机开火。一名高级反恐官员告诉《卫报》，这是因为埃尔多安的飞行员通过无线电告诉战斗机飞行员，称这架飞机是土耳其航空公司的班机，并不是总统的私人飞机。

这都是后话了。据称，在晚上9点左右，执政党正义发展党一名老牌议员的兄弟——Mehmet Dişli将军下达了发动政变的指令，派出特种部队士兵逮捕了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坦克开始驶上安卡拉的街头，一小时后，叛军封锁了伊斯坦布尔的博斯普鲁斯和穆罕默德二世大桥。

土耳其总理耶尔德勒姆的高级顾问Cemalettin Haşimi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见证了政变的发生。晚上10点24分，在对被包围的安卡拉进行评估后，他走进了总理副秘书的办公室。

“这是真的吗？”他问道。

“是的，这是真的，”他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但我们还不确定这是由军队指挥层策划的还是只是军队中的一部分人。”

到晚上10点37分，他们和耶尔德勒姆进行了商谈，当时耶尔德勒姆正在伊斯坦布尔，他决定在国家电视台上宣布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

官员们打电话联系了TRT电视台，但10分钟之后，电视台被叛军控制起来。于是Haşimi联系了私人电视台NTV，几分钟后，耶尔德勒姆在电视台上公开谴责了这场政变。

在这个时候，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已是一片混乱。

在军队的官网上出现了一则声明，宣称军队已经接管了政权，将重建民主体制，该声明也通过邮件发送到了各处。这个消息让政府官员越来越担心政变背后有军队指挥层撑腰。Haşimi则表示，这个时候，与叛军有关的法官开始号召其他同事们遵循军队的要求。

国家情报大楼和警方总部遭到了空中打击。直升机攻击了位于警方总部大楼最顶上三层的情报部门，大量玻璃窗和墙体被炸成碎片。

“这是一场噩梦，”警官Murat Karakullukcu说。他参加过联合国在科索沃的维和行动，政变当晚一直在警方总部大楼。Karakullukcu回忆道：“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能活下来，之后我们开始用小型武器向直升机射击。”

在总理办公室里，绝望的气氛蔓延开来。部长们决定在议会大楼中做最后的抵抗。晚上12点37分，埃尔多安出现在一名记者的iPhone直播连线中，他在连线中号召人民捍卫民主。

“什么是FaceTime？为什么我没有这款软件？”一位参加会议的部长问。

Haşimi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认为我们会赢。”

为响应总统和宗教事务部门的号召，人们开始成群结队地走上街头抗议。不过，一些部长对占领街道的号召深感不安，担心这将引发一场大屠杀。

在前往议会的路上，Haşimi和其他的部长得知议会大楼遭到了轰炸。Haşimi认为这是导致政变失败的关键节点。他理解很多走上街头的民众其实并不喜欢埃尔多安政府，但攻击议会大楼的行为——自上世纪20年代以来第一次遭到军队的攻击——实在是挑衅过头了。

反对派领导人以及包括军队指挥官在内的高级军官纷纷发声否认发动政变，这也昭示着这场政变的结局。

从埃尔多安发表讲话到凌晨4点政变平息的这段时间是段关键时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将成为官方的秘密。

午夜1点，有官员称，西北部城市布尔萨市的警察局长逮捕了当地的军队指挥官。这名指挥官掌握了一张长达6页的名单，名单里列出了政变之后，准备新任命的法官和军官的名字。还有些支持政变的士兵手中握有一连串加密电话号码，这些号码都是用来接收上级命令的。

“有不少关键的时刻，”Haşimi说，“这场政变事实上经过了精心策划，但领导层的突然行动和民众们的突然行动破坏了整个计划。”

“政变本来可以成功的，”他补充说，“当总统和总理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当高级军队指挥官在媒体上喊话支持民主体制的时候，当人们拒绝回到家中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

（翻译：韩宏 编辑：安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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