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陈杨

编辑 | 谢欣

“下班了，不做了。我们马上送（样本）过去还要一个小时，明天早上七点又要过来。”

6月9日晚上8点出头，上海徐汇区一街道的常态化核酸采样亭外，扫码员一边脱大白服，一边和围在采样亭外，没来得及做核酸的居民解释。

6月以来，省会和千万级人口以上城市建立起步行15分钟核酸采样圈，“72小时内核酸检测绿码”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出行的标配，核酸采样员也一度成新的热门岗位。不过，大量新上岗的核酸采样员都从何而来，他们要经过哪些培训和资质认证才能保证采样的安全和质量？

不培训不上岗

界面新闻记者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搜索发现，上海、北京、河南等地均有核酸采样员招聘信息。大部分招聘单位为人力资源公司，也有一些为检验所或生物公司。几乎所有招聘方都要求应聘者持有护士证、医师证或采样员证。有些还要求仅有采样员证的应聘者具有临床医学或护理专业背景。

实际上，为满足常态化核酸检测的庞大需求，多地已开始面向社会招募核酸采样人员。

据各地新冠肺炎防疫工作新闻发布会介绍，北京市于5月24日公开向社会招募核酸采样志愿者。条件为退休医务人员、零售药店执业药师以及学校校医等具有医学背景的人员。北京市委托行业协会制订了志愿者培训课件、教学视频、理论知识考核题库和实操考核打分表和打分标准。志愿者经培训和考核合格后，被编入北京市核酸采样应急储备人员库。截至6月9日，已完成资质审核的有1.7万余人，培训合格的有3028人，已经上岗的是786人。

上海市同样制定了采样辅助人员培训和考核方案，对具备一定医学知识的人员开展采样操作规范、院感防控和个人防护培训。经考核合格后，此类人员可辅助医务人员开展核酸采样工作。截至5月30日，全市已有5万余人通过了培训考核。

大量新采样员上岗同时，国务院新冠疫情联防联控组也在6月13日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新冠病毒核酸采样质量管理工作的通知》（简称“《通知》”），并附有《新冠病毒核酸采样培训方案》（简称“《培训方案》”），对核酸采样质量管理作出了细致要求。

《通知》再次强调了 “不培训不上岗，培训不合格不上岗”，并指出不得通过视频培训取代实操培训。《培训方案》介绍，培训内容主要包括口咽拭子、鼻咽拭子采集方法，个人防护，以及感染控制等内容。培训时间至少1天，包括理论培训和操作实践培训。考核内容包括采样操作、个人防护和感控理论知识等，培训合格后发放采样员证书。

记者了解到，“采样员证”在上海各区叫法不同，如徐汇区称为“岗位培训证书”，浦东新区称为“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采样辅助人员培训与考核证书”，均由各区医学会颁发。

不过也采样员指出，这一获证并不严格。某核酸采样亭采样员杨琪认为，通过上述培训和考核并不困难。“有人线上考试就是百度抄一下答案。然后经过培训就OK了。所以实际做的时候会有不规范的情况。”杨琪说。

上海地区某第三方检测机构业务经理许先生则向界面新闻表示，采样资格证具有临时性质，且仅限上海地区使用。在培训内容上，采样本身不是一个高难度动作，培训成本和获证难度不大。但在实际采样中，即使核酸采样亭配有监控摄像头，采样人员的操作是否规范也很难落地监管。

对此，《培训方案》中也提及，口咽拭子至少需要擦拭6次。培训考核内容包括，是否能够规范进行口咽和鼻腔拭子采集操作，对不规范操作可能影响检测结果的了解程度。而6月13号发布的《通知》中则要求，各核酸检测机构进一步做好室内质控，通过分析检测试剂的内参数据，监测采样拭子是否采集到细胞，以反映和改进采样质量。卫生健康行政部门要组织开展核酸采样现场巡回抽查，及时发现问题，有针对性地提出改进意见。

不再高薪

不过，相较于五月中旬核酸采样员供不应求，薪资惹眼，如今赶上这一风口已经不太容易。

据《新民晚报》5月20日的报道，招聘网站信息显示，上海全职核酸采样员岗位月薪开价最高为1.5万元，工作地点分别位于闵行、松江和浦东周浦；月薪开价最低为4000至6000元，但特别注明这只是底薪，此外还会包括绩效奖励。若是以日薪结算的短期兼职岗位，核酸采样员每天400、500和600元三个"尺码"。

而界面新闻记者在6月中旬以想要应聘核酸采样员为由，咨询了数位徐汇区一街道上岗的采样员，并联系到上海捷诺常态化核酸采样亭在该街道的运营管理陈轩。该街道所有临街常态化核酸采样亭均有国药集团上海捷诺生物负责。

该处6月11日执行的薪资标准显示，采样员要求会熟练采样，持有护士或医师证的时薪为50元，日薪400元；持有采样员证的社会采样人员时薪为40元，日薪为320元。无任何证照的扫码+转运人员时薪为40元；仅做扫码工作的时薪为30元。每月15号薪资统一结算至银行卡。

如此计算，就算每月一天不休（现实情况无法实现），社会招聘的采样员月薪最高也只能达到1万元左右。

陈轩还透露，目前护士的时薪掉得很厉害，现在已从五月下旬刚开始招募时的100元降至70元，不少护士已经不做了。而持有护士证的兼职采样员时薪则从60元降为50元，“再往下降人家也不愿意干了”。此外，数位采样员表示，此前承诺的“包吃包住”，现在已经需要自行解决。

如此“节流”，原因之一在于第三方检测机构的资金压力。

上述第三方检测机构业务经理向界面新闻分析，目前，许多核酸检测企业和政府的结款都没有完成。对于核酸检测机构来说，大规模的资金投入都采用了挂账的形式，压力相当大。

现在参与核酸亭业务分为合作和独立运作两种模式。前者以样本到达实验室为界，一方负责到达前的全部工作，包括承包核酸采样亭的费用、耗材的采买、采样员的人力支付、样本的运输，一方负责到达后的检测工作。后者由一家机构独立运行整个过程。

但无论哪种模式，费用支付都是横亘在入局者面前的难题。

当前，核酸检测的结算价格一降再降。上海市最新核酸单样本检测价格由25元下调至16元。该业务经理表示，在这一结算数据下，企业可以获得的利润空间极其有限，这一业务环节上的每个个体能获得的回报也在下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采样员的薪资。

并且，目前有采样资格的人员也不再紧缺，陈轩介绍，现在一个街道一天能发出三四十张证，北京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在接受记者的应聘咨询时也提到，现在上海地区招人的需求量已经不高了，公司与上海杨浦区、嘉定区和浦东新区的数家第三方医学检验所都有合作，6月上旬每日大约可以介绍50名采样员入职，到了6月中旬基本上只有零星人员入职。

不过，也有人认为采样员缺口会持续存在。前述业务经理分析称，当前，很多采样点仅仅能保障单人运行，或无法提供24小时服务。承包核酸采亭检测任务的主要是相应街道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医疗机构内的医务工作者，大部分医务人员的工作性质属于临时抽调。而随着医疗机构的服务逐步转向正常，核酸采样亭的人员缺口会持续存在。

对应的是，前述《通知》中指出，采样人员的调配使用尽量不挤占正常医疗资源，以保障人民群众看病就医需求。

上述分析似乎不无道理。6月15日，陈轩接到街道通知，他负责的临街核酸采样亭运营时间由原来每半天各4个小时，变成10点至22点，连续12小时。每个核酸亭工作台从两人一组增加到三人一组。每次一人扫码，一人采样。这意味着，每组都有两人将连续工作8小时。一人吃饭休息的时间里，由另一名人员独自完成扫码和采样工作。当晚，该街道采样工作群里加入了几位新人，其中一位“ 没扫过码”但承诺“ 会学会的”的成员也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岗。此外，他还要从其他街道借调一些人员。

工作半月有余，有采样员坦承这份兼职做不了太久，毕竟证书上的有效期也只是截止到今年12月31号。而杨琪则时不时为自己的合同担心，他在应聘时得知自己将会和第三方人力公司，而并非和检验所直接签合同，但他至今不知道这家人力公司的名称。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每天给他安排工作，督促大家填写工时的陈轩也是半路出家——尽管已经上岗快一个月，而陈轩的合同也一样没有签下来。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