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巴西里约奥运会已经开幕，但美国奥运会组织的高管们却有点闷闷不乐。他们向当局警示在体操界中存在教练性侵年未成年运动员的行为，却最终铩羽而归。在美国体操协会接到警告后不久，一份下发的政策中竟没有阻止这种性侵行为。

IndyStar网站的调查报告披露有不少未成年者受到过性侵的伤害，其中包括一起佐治亚州的性侵案。一位教练性侵一名未成年女运动员长达7年之久，在被警方调查前，美国体操协会竟忽视了关于这名教练的4次举报。

这名教练的其中一名受害人在2013年提起了一项诉讼。在这个诉讼中，两名前美国体操协会官员在宣誓下承认，他们会经常性地驳回传闻般的性侵指控，除非这些指控直接来自一个受害者或者受害者的父母。

法律专家和儿童权利倡导者表示，最好的方法就是向当局报告每一项指控。每个州的法律都要求人们报告涉嫌性侵儿童的事件。

“美国体操协会在这方面非常失败，”Lisa Ganser说到，她的女儿正是佐治亚州性侵案的诉讼人，这起性侵案至今都存在争议。“我认为美国体操协会有足够的信息去做些什么。这种悲剧就不会发生在我女儿身上，也不会发生在其他小女孩身上。”

体操运动的国家管理机构美国体操协会管理着美国的奥运团队，也促进各级体操产业的发展壮大。它的会员包括121000多名运动员及3000多个体育馆。该协会兜售自己为“一流品牌”，有着AT&T、Hershey’s等赞助商。在本周开始的里约奥运会结束后，它的主要运动员将会在36城进行奥运冠军的巡游，这会促使该协会会员的激增。

美国体操协会并未透露每年接收到性侵指控的总数。但是有记录显示，协会编制的投诉档案涉及50余名教练，这些档案被保存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办公室的抽屉里。在Ganser女儿提出控诉的情况下，这些文件内容仍然被保密隐藏。作为今日美国网站（USA TODAY Network）子机构的IndyStar曾提出过一个议案，试图将这些文件公之于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法官并没有裁决同意。

但是，即使没有这些文件，IndyStar还是追踪到了4起案例。在这4起案例中，美国体操协会都接收到了性侵的举报，但都没有主动向当局报告。

针对IndyStar提出的问题，美国体操协会为其性侵儿童的投诉处理进行了辩护。协会表示，自己遵循了上报法律的规定，也在保护儿童方面尽到了全力。

美国体操协会主席史蒂夫·彭尼(Steve Penny)拒绝接受采访，因为涉及隐私问题和正在进行的McCabe案中的诉讼。但他发表了这一声明：“美国体操协会有一个长期和积极的发展政策，并将继续评估新的和最好的做法来实施，以保护协会中的运动员。我们认识到我们的领导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仍旧会致力于与整个体操界和其他重要合作伙伴一起，为未成年运动员建设一个安全和有趣的环境。”

美国体操协会把旗下的教练和体育馆描述为“黄金标准……这是父母寻找和值得依赖的特质。”

但是，由IndyStar揭露的内部政策却有着不同的情况。

Shelley Haymaker是一名印第安纳的律师，代表性侵儿童案的受害者。她表示，美国体操协会的方法让她觉得很“恶心”。

“美国体操协会可能不是最终性侵这些无辜未成年人的加害者，” Haymaker说道，“但它绝对是帮凶。”

保密的性侵文件

在McCabe案件中，美国体操协会在法庭纪录中承认，如果没有被要求，它很少会将性侵儿童的指控报告给警局或是儿童保护服务组织。当在宣誓下问及为什么这样做，彭尼和他的前任Robert Colarossi解释了其中的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如果一个指控最终被证明是虚假的，那不上报的行为就可以保护一个教练的名声不被破坏。

Colarossi表示，他只是继续执行一项针对道听途说般指控的政策，除非受害人或其父母签署指控。专家表示这个政策可能会阻碍人们提出性侵指控，因为人们并不是很清楚这项政策提出的时间，以及由谁提出的。

“我们在讨论的，”Colarossi说到，“是一个政策，由行政机构颁布的政策。”

代表美国体操协会的律师Michael Athans告诉IndyStar，这些政策至少可以追溯到19世纪90年代，并且“从来没有改变过”。

McCabe案件的原告主张，协会官员在执行这项政策时并不是一视同仁的。

根据法庭记录，美国体操协会有时会“调查谣言、匿名索赔或者传闻指控”。但其他时候，协会并没有对满足政策要求的投诉进行调查。

Athans表示他希望能够进一步明确协会的政策，但由于McCabe的诉讼协会中协会官员数量有限。

“我真的感觉特别恶心反胃”

McCabe涉嫌性侵未成年运动员最早可追溯到1996年，那时他在佛罗里达州开普科勒尔被体育馆的老板Dan Dickey解雇。两年后，Dickey得知McCabe已经在塔拉哈西开始执教。那时候Dickey发了一封警告信给美国体操协会。

在佐治亚州的性侵案记录中，Dickey的警告信在1998年10月24日送到美国体操协会，信中描述了解雇McCabe的原因。一位健身房工作人员告诉Dickey，McCabe吹嘘自己让一个15岁女孩穿着内衣并认为自己能够“很快地性侵她”。

Dickey表示，他也得知McCabe曾吹嘘自己在曾经工作过的俱乐部里睡了体操运动员。

“让这混蛋继续在体操界工作会让所有辛辛苦苦建立体操声誉的体育馆工作人员和教练员蒙羞，”Dickey在给美国体操协会的信中这样写道。

4天后，美国体操协会给Dickey回了一封简短的信，表示“正在等待来自运动员和家长的正式投诉信。如果有人提出诉讼，案件加以调查，我会将你的来信放在文件之中。”

随后，当时塔拉哈西体育馆的老板Jan Giunipero在McCabe因在体育馆中性骚扰女性被解雇后，也发了一封传真给美国体操协会。1998年10月20日的这封传真包括了6页对McCabe性侵的指控，详细记录了McCabe曾被解雇过或可疑原因离开的体育馆的名称及联系信息。

但是，几个月之后，McCabe仍旧在执教。

于是，Giunipero又写了两封信敦促美国体操协会采取行动。

“一想到McCabe在摸那些女孩我就感到恶心反胃，”她写道。“这是协会希望的运行模式吗？如果还有其他类似事件的发生，是谁的责任？是不知情而雇佣像McCabe那样教练的体育馆？还是明明知道却毫无行动的美国体操协会？”

与此同时，根据检察官提供的最终刑事案件信息，McCabe开始性侵一位未成年少女。这种性侵持续了“好多年”。

而美国体操协会却在1999年12月恢复了McCabe的会员资格。

归档

Colarossi在1998年至2005年担任美国体操协会的主席，承认协会驳回了对McCabe的指控，因为这些指控都不是来自受害者或受害者的父母。

根据法庭记录，协会中没有任何人向Dickey、Giunipero，以及Giunipero给协会联系信息的其它两家体育馆进行过调查访问。

“因为他们是毫无根据的指控，”Colarossi解释道。“有人说McCabe是一个危险的教练。这里说的是有个事件发生了。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

“但你没有进一步调查这个事件或指控是什么吗？”Ganser女儿的代理律师W. Brian Cornwell问道。

“我们没有。” Colarossi说道。

他表示，美国体操协会并没有去调查，而是将这些指控放在一个档案中。

从法庭记录来看，事实上该协会所保存的性侵投诉文件涉及1996年至2006年这10年间的大约54名教练。目前还不清楚有哪些投诉文件曾经报告给当局过。我们也不清楚在2006年之后，会有多少投诉被放到这个文件之中。

法庭证词同样显示了美国体操协会不愿意考虑一个教练对于另一个教练投诉的原因。

“在体操界，获取和留住学生和运动员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人们可能有很多理由去投诉别人，”Colarossi在2015年的证词中表示。

Penny从2005年接任美国体操协会的主席。他在2014年的一次出庭中表示，抢夺人才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协会官员必须谨慎对待这些投诉，“因为教练和运动员一样多。”

虽然美国体操协会并没有将所有的投诉都告知警方，协会官员们有时也会展开自己的调查。但是，这是个糟糕的做法，儿童权利专家指出，内部调查可能会受到利益冲突的污染，从而可能阻碍刑事调查。证词和其它法庭记录显示该协会竟用不一样的标准来决定是否对投诉进行调查。

Robert Agnew是一名退休的FBI特工，被美国体操协会聘请担任投诉的调查顾问。他在去年的证词中表示，自己有时候并不赞同协会处理投诉的方法，包括对于McCabe的投诉案。他表示他服从于协会高管对于投诉案是否报告给警方或者儿童权利部门的决定，甚至有时候会认为有的投诉应该报告。

“我不会自行将一个投诉移交给执法部门，” Agnew说道。

Penny表示美国体操协会将遵守任何一个州的儿童性侵报告法律。但是他指出协会没有任何义务将由教练提出的性侵指控报告给权力机构。

“据我所知，我们没有任何义务去报告一个第三方提出的指控，”Penny在去年的证词中说道。“你知道，这种案件需要有第一手信息的指控。”

“站在孩子这边”

法律专家告诉IndyStar，法律上并没有要求一定要有第一手信息。

法律上只是要求有证明这起性侵案发生的真实理由。

印第安纳法律对这个规定有着“非常宽泛的解释，” Haymaker表示，他是儿童性侵案件中受害者的代理律师。“事实上，这会反之加剧在预防方面的错误。”

在IndyStar要求下重新审查McCabe诉讼文件之后，Haymaker表示她坚信美国体操协会违反了州法律，它没有将性侵未成年人的指控上报给权力机构或是儿童权利机构。

“毫无疑问，美国体操协会并没有理解实行我们州的法律，而是采取它们自己内部的法律和制度，”她说道。

所有50个州都有法律要求人们将性侵案件报告给权力机构。不同的州和州所涉及的责任人有所区别。

在美国体操协会总部所在地印第安纳，法律特别要求每个人，包括教练、体育馆拥有者们，以及协会工作人员，将性侵案件进行上报。

“当一个机构收到相关信息，首先他们需要问自己：‘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被性侵了吗？或者除了我收到的信息有没有什么遗漏忽视的内容？’”助理检察官Kristina Korobov表示。Korobov长期处理儿童性侵案件，不能对美国体操协会进行倾向性评论。“如果你觉得有，那么你就要进行报告。你要进行非常直接的上报，终止这样的侵害。”

迅速及时的上报非常重要，不需要进行内部调查或者权衡其它因素。印第安纳最高法庭曾裁定一个高中校长违反法律规定，因为他在报告一起学生强奸案时滞后了4个小时。

儿童权利倡导者表示，我们有道德义务去报告涉嫌儿童性侵的案件，并建议这种责任义务需要美国体操协会分享给所有的会员。

2012年一个虐待儿童意识觉醒运动的启动后，美国体操协会鼓励当地体育馆及时将性侵事件投诉给执法部门。

“我们最好一直站在孩子这边，”该协会在2013年接受科技杂志的采访中表示。

Katherine Starr是一个国家倡导团队Safe4Athletes的创始人，这几年一直密切关注这美国体操协会的行为。她表示，当轮到处理自己的性侵案件时，美国体操协会“却在制度方面犯错。”

“有着较高地位的教练”

直到2016年，McCabe仍在从事教练工作，这离美国体操协会收到第一封关于他的投诉已经过去7年了。当时，他是佐治亚州林孔Savannah Metro Gymnastics & Cheerleading体育馆的合伙人，而且他仍在性侵其他的未成年受害者。

一份关于2002年体育馆开幕的报纸报道证实，McCabe当时已经是美国体操协会的会员和技能评估师。报道中还说道，他有3名运动员入选国家队。

Lisa Ganser在2002年将自己的女儿送到McCabe新开的体育馆中。根据法庭记录，Ganser在一年之后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里面包括曾经发给过美国体操协会的投诉。

Ganser联系了美国体操协会。她说一位官员证实了McCabe的会员资格并告诉她并没有关于McCabe的投诉。

“这应该是可靠的，”Ganser说道，“他是一个有着较高地位的教练。”

她也和McCabe进行过当面对质，他否认了性侵行为，并称这个匿名包裹是来自于心怀不满的前商业伙伴。

所以，Ganser认为她的女儿是安全的。

“这就好像他们不希望人们去上报”

一些体操界人士告诉IndyStar，他们质疑美国体操协会过分注重奥运冠军的培养以此赢得赞助和声誉，从而忽视了数以万计未成年运动员的安全保护。

Molly Shawen-Kollmann是1991年至1993年美国国家队的成员之一，现在在辛辛那提地区从事教练工作。她表示美国体操协会有着良好的意愿，但是被大幅增长的会员人数所打败。

“体操界存在泡沫。它有自己的体系，”Shawen-Kollmann说道，“……联邦政府需要考虑奥运会，然后是世界冠军。不断的压力，所以协会只能这么做。”

基于这一点，一些专家建议美国体操协会就简单地将所有指控都上报给权力机构。这是一个没有风险的主张，因为法律对于诚实上报的个人提供民事或刑事的责任豁免。

儿童权利倡导者认为，执法部门和儿童权利专家是最有资格调查这种性侵指控的，而不是一个可能保护自己的组织协会。

Courtney Kiehl是遭受前体操教练性侵的幸存者，联合创立了the Abused Children Heard Everywhere Foundation (ACHE)。她认为美国体操协会的行为是“荒谬的”。

她嘲讽地表示，需要受害者或父母提出投诉的要求非常不合理。

“这听起来就根本没有顾及到我们这些受害者的感受，”Kiehl说道。

她表示，回想起这些不堪经历并说出这些罪行，对于受害者来说是二重伤害。受害者可能不愿意做一个正式的报告，但会向朋友或者值得信赖的成年人倾诉。但在美国体操协会的做法中，这些人所提出的控诉却没有资格被上报给执法部门。

“这就好像他们不希望人们去上报一样，” Kiehl表示，“对我来说，这很疯狂，你就不会想积极主动地去投诉。”

“他应该被制止”

2006年1月，在美国体操协会让Ganser对McCabe放心的几个月之后，Ganser在她11岁女儿的电脑上发现了令人不安的邮件。这些邮件似乎来自于一位奥运金牌得主。谈话从休闲的体操内容逐渐演变为性要求。Ganser女儿同样收到了一些女性裸体部位的图片。

Ganser联系了美国联邦调查局。

调查人员发现，这些邮件来自于McCabe，他假装自己是奥运明星。他们表示，McCabe在网上还同时欺骗至少4名通过体操认识的未成年人。

联邦调查局发现McCabe秘密记录未成年运动员的色情视频，包括他们换衣服的画面，并将这些视频公布在网上。检方还指控McCabe猥亵小学五年纪或六年级的女童。

McCabe拒绝接受IndyStar的采访，并最终被判有期徒刑30年。

Ganser的女儿在2013年佐治亚州埃芬汉县州法院起诉McCabe与美国体操协会。

为了在法庭中寻求诉讼驳回，美国体操协会表示在1998年和1999年收到的投诉中，没有提供“关于McCabe犯罪行为具有前瞻性的证据”，这就不符合“有值得相信的理由”的法律门槛。

“尽管美国体操协会收到了来自于第三方Giunipero和Dickey的投诉，但是并没有收到任何声称遭受过McCabe性侵的当事人或者父母的投诉，”三月的一份文件中这样记录。

同时，美国体操协会声称自己并不承担法律责任，因为在佛罗里达和印第安纳的强制报告性侵儿童法律只适用于个儿，而不是组织。

Ross Robinson是被教练Mark Schiefelbein性侵的田纳西州女孩的父亲。在接受IndyStar采访时表示，美国体操协会对待侵害女儿的加害者不温不火的方法，“就像是彼拉多（钉死耶稣的古代罗马的犹太总督）。”

Ganser表示这对女儿以及其他受害女孩的影响将是“永恒的”。

在McCabe被捕后，Ganser11岁的女儿仍然生活在恐惧之中。她在父母的卧室中睡了将近三周。然后，她清理了她卧室的壁橱，并蜷缩在地板上睡了两周，而且把门锁死了。

Ganser说，她的女儿现在已经22岁了，但仍旧害怕相信别人。她知道，那些被McCabe拍下的关于她的裸体照片仍旧在某处，并可能随时重新出现。

“我明白，总会有一些坏事发生在小女孩身上，但是不要让这些坏事继续发展了，”Ganser说道，“这根本就没有必要发生。Bill McCabe早在十年前就可能被停职，在他侵害这些女孩之前。他在来到我们城市前就应该被制止了。”

对于Kaylin Maddox Brietzke而言，她在不同的州有个不同的教练，但是却有着相同的遭遇。

这位罗德岛的女性表示，遭到教练James Bell的性侵“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

在Brietzke 7岁的时候，她的新教练就开始抚摸并亲吻她和其他未成年运动员。这持续了两年时间。她那时候太小了，并不懂什么。

“他有不同的做事方式，”Brietzke说道，“我们被告知，他的这种做事方式可以让人们参加奥运会。”

现在已经22岁的Brietzke后来质疑过自己，感觉自己非常愚蠢地没有意识到这种方式是性侵行为。即使到现在，当她描述那种感觉时，仍会情绪失控，泪流满面。

“我是怎么了，我为什么没有发现那是错误的？”她想知道。

Brietzke说，她一直与权威者作斗争，特别是男教练和男教师。

“所以任何人告诉我去做任何事，我都会反抗，”她说。“甚至如果有人告诉我要打扫房间，我都不会去做。我想要自己做决定。你知道，我要是被要求吃晚饭，我都不会去吃的。我想要自己做决定。这就是我从9岁到12岁时候的做法。然后，这会持续我的高中，甚至是我今后的所有生活。你知道，即使到现在，这都是我想继续努力的东西。”

当谈到美国体操协会，Brietzke回答和Ganser的如出一辙：Bell在来到她的体育馆之前，早就该被制止了。如果美国体操协会可以去专注于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无论你在保护谁，”她说道，“无论是不是协会中的一部分，协会都只是想维护面子而已。”

Brietzke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

“那么，要怎么来保护我呢？”

（翻译：竺怡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