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步向中年的陆川从不避讳作品的争议,但最新的《我们诞生在中国》或许能改变观众对他的印象。
如片名所述,陆川这次的镜头对准了在中国出生的三种动物:栖于四川竹林的国宝大熊猫丫丫、美美母女,隐居于雪域高原的神秘生灵雪豹达娃一家,攀缘于神农架密林的逗趣顽童金丝猴淘淘,讲述了各自在神秘的自然保护区出生、成长的故事。
拍摄生长在中国的动物最初是迪士尼的创意。电影的出品团队来自三方,分别是SMG旗下的尚世影业、迪士尼影业与陆川的环球艺动影业。据导演陆川透露,2013年迪士尼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接拍一部单一动物的纪录片。
接触之后,陆川说他当时希望创作一个全球化、普世性的主题,坚持要用故事片的形式完成,于是在故事梗概中融合了动物、四季和轮回等元素。在上海迪士尼的配合下,项目申报通过了。
相应地,迪士尼派出了《超能陆战队》的制片人罗伊·康利参与到项目中。这位制片人在首映现场表示:摄制团队由三大洲(中国、美国以及英国)的野生动物摄影师组成,电影在尚世影业与迪士尼自然电影公司之外,还得到了中国政府的支持。
从开工算起,电影项目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这一过程中,团队面临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捕捉合适的动物素材。罗伊·康利说,直到拍摄的最后三个月,他们才在青海抓取到有用的雪豹达娃的画面。可以说,最终完成的79分钟成片是建立在300多个小时的素材基础上。
与以往看到的自然纪录片一样,电影《我们诞生在中国》也采用了单一旁白的形式。导演陆川找来的是演员周迅,他对配音的要求是一定要幽默。不过从小规模放映的评价来看,观众对于俏皮可爱的配音、糅合流行词汇的念白,似乎还有一些意见。
界面娱乐与《我们诞生在中国》导演陆川、配音周迅对话实录
界面娱乐:中国的团队有多少人参与到拍摄过程中?
陆川:迪士尼自然每年要拍一部戏,这是他们在中国想做的事。其实中国团队付出了非常艰辛的努力,所有的落地都是由中方团队做的,从联系景区开始到进去找,跟各地的环保局。因为我们大的环保部都有分支机构,所有这些联系的工作到所有的保障。其实有一个摄影师是华人摄影师,但是他出生在英国,可以说中文也可以说英文。整个团队里面算人口比例,中方的团队占三分之二,但是确实核心的主创只有我一个是中国人,要么都是来自于其他的国家。后来小周(周迅)加入进来增强了一些。
这部影片最大的困难就是动作的控制,因为我们做动作片的习惯性有点控制欲,但是到现场很难控制。
周迅:因为你没法要求你的演员。
陆川:对,雪豹的活动半径原来说25公里,但是我们去的时候第一个月没拍到,因为口蹄疫泛滥,死了大批动物,所以活动半径到了85公里。幸运的是陆陆续续的拍下来,然后还是拍到了。但只是拍到了不行,要拍出故事,老遛弯也不行。一只雪豹在那儿溜达,你拿这个剪不出电影。很幸运的又坚持了一个月拍到了它的子女,所以为什么拍十几个月,完全一点点靠时间磨出来的。
界面娱乐:拍摄由国外团队来做,对于故事架构把控是不是您来掌控?
陆川:拍摄的掌机、摄影,所有的摄影师都是国外的。但是350个小时的素材里面,这个故事一定是我们来做的。作为一个类型片,它的方向,比如幽默,比如因为迪士尼电影在故事上的要求非常严密,起承转合。别看是动物电影,你把现在电影的故事写下来,会发现它的结构、因果性、逻辑很严密,前面的伏笔和后面伏笔的释放,包袱抖出来。他们是做迪士尼动画片的,动画片的传统是故事非常浓,咱们看到的《疯狂动物城》,几乎于疯狂的要求。(即便)有人在野地里抓素材,一堆素材在我们眼前,怎么(能)编出故事。
界面娱乐:电影的主题是动物家庭,还有讲生命轮回的。在这个方面,是不是跟迪士尼有一些博弈?
陆川:博弈没有。(迪士尼)选我的时候,我说试试。当时他们已经告诉我标配是三年时间。什么是中国速度?在美国四年做一部电影是正常的,在中国一年两部电影都算对得起自己。我说三年,我试试吧。我写了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边,其实所有的东西里面,到现在我们传递出来的轮回,生命的生生不息和轮回是从头到尾一直没丢的。因为当时我想用4-5个动物的家庭故事,生动的故事讲一个相信生命哲学,我们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它会有下一个轮回,我们天人合一,我们对生命的信仰都是支持我们中国人一代一代生存下来的。而且很大部分理论都是来自于自然、来自于野生动物和环境。
我把这个写到故事里面,一点没改的就是仙鹤。仙鹤在我们的信仰中一直是接你的亡灵到西方极乐,有一种长生的概念。怎么从这儿走到那儿,这个变化的过程很快。迪士尼一开始就喜欢这个,他们给了我很大的空间,因为其他自然界都是讲一个动物的故事。只有咱们的这个电影是一下讲到了一堆动物,又一堆动物讲到一个故事。我觉得这也是一个《疯狂动物城》,另外一个版本的《疯狂动物城》。其实在创作过程中间理念上是高度一致的,唯一不适的就是干脆做这个,不用干导演以外的工作。在中国你要干好多事。
周迅:终于术业有专攻了。
陆川:对,可以下班了,可以有家庭生活了。当然在英国做后期也没有家庭生活。你不用考虑酒店、食宿、资金使用,所有都不用你考虑,踏踏实实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让我很享受。
界面娱乐:您拍完之后,觉得中国有没有可能自己操作这种电影?
陆川:今天好在没有人问纪录片怎么着。我说你们找我拍纪录片合适吗?我能做这个事吗?他们说不是纪录片,是故事片。我说又不是用马戏团的(动物)来演戏,你用的是野生动物,这是太疯狂的想法。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们已经做了七部这样的电影了,而且一直在做下去。我坦率说被他疯狂的想法打动了,确实想去尝试一下。做的过程中间发现真的很难,也确实要付出这么大的努力。
我还是有些感慨,就是我们在整个做的过程中,之前有位女士问了关于预算的问题。我知道预算,因为我是中方的制片人,所有在中国境外发生的费用我都可以看得到。坦率地说,以中国现在这种行业里人力和价格做这样的电影,做不下来。你想那些摄影师在中国拍了18个月,什么概念?我们的电影摄影师可能18个月会拍3-5部电影。我知道那些摄影师,那些地球上最好的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价值,我很敬佩他们。而且这三年中间,这部电影得到了最好的制作待遇。比如说后面的名字,作曲师巴米是在德国得过奖的,还有做过《疯狂动物城》的(成员)。他们会把最好的力量和资源用到这样的电影里面去。我觉得在中国,在现在这样的行业环境里面,要凑齐这样的牌预算会高一倍或者两倍,还不止。
周迅:我觉得会想一想,让我考虑考虑。
陆川:微信就拉黑了。
周迅:但是这样是对的。
陆川:我会觉得他们做这个事的过程当中,会想我们电影工业有钱了往哪儿去?迪士尼这么挣钱的公司,他们会集中所有的(资源),会找最好的人凑一个团队给中国做一个电影,我觉得是一个挺好的示范。也许在未来,在中国,确实这样的电影卖得还可以的话,也许陆陆续续就会有公司去做。现在我不知道票房什么样,但是雪豹的镜头有了,以后我们的孩子就知道雪豹了。
周迅:这怎么拍的你会觉得,那个雪豹怎么拍的。你们都看过。
陆川:摄影师拍六七个月已经了解它的习性了,趁它有天散步溜弯的时候就爬进去,摄影师贴在上面,可以遥控的摄影机。它出去的时候带了两个孩子一块出门了。
周迅:屋里没人。
陆川:然后就拍到了雪豹一家的特写,当时我看了以后惊呆了,我说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学者们,如果看到这组镜头会高兴成什么样,因为我们从来没看到过。所以这五个人是地球上最好的野生动物专家。有一个哥们每次回来浑身都脏,送到酒店洗澡,请他们吃饭。我记得拍完的时候,有一组摄影师回来,我说你可以去度假了。他说本来有度假的,但是明天要到非洲去拍大象。他把摄影师的名称真的重新诠释了一遍,让我感到一种崇高。
界面娱乐:有部分观众对拟人化的配音褒贬不一,觉得只看画面就行了。是不是故事性的元素需要加入这个?
陆川:我觉得配音是一定要有的。因为我这次跟迪士尼合作过程中间,我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这可能跟我电影理念有点不同,他们永远在想观众。他说这个东西要让观众理解,让观众笑,要让观众能够在开心中间知道你想说的点。导演你想干什么,你想讲什么故事。第二,我们觉得观众是怎么样,他们永远做的事情都是围绕观众来考虑的。对于一些高端观众,对于一些动物发烧友来说可以,但是95%以上的观众最重要,他们能够接收到这个剧情,接收到人的情感,能够有一些自我关联的。我觉得配音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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